嶷满以为以李淑妃之能,定能将阿鸾导入正轨,不想听到了绝食的消息。桓嶷道:“娘娘查过了吗?究竟有没有人蛊惑?若没有人蛊惑,她怎么会有这样的傻念头呢?”李淑妃苦笑道:“如果有这样的一个人,一定比我厉害得多,我竟没有察觉到蛛丝马迹。”
桓嶷叹息道:“我去看看她吧。”
李淑妃又是感动又是愧疚:“圣人日理万机,还要……”
桓嶷摆摆手:“那些都在这里,跑不掉,阿鸾不一样啊。”他带上了陆皇后,一起驾临福安宫,试图劝解阿鸾。
帝后二人去福安宫并不稀奇,看到的人只说“圣人果然看顾兄长遗孤”,却不知道这一趟并不是二人愿意跑的。
到了福安宫,阿鸾已经饿了三顿饭,Jing神竟还好,未见面黄肌瘦,面前摆着许多香气扑鼻的美味佳肴,阿鸾看也不看一眼,坐在食案前嗅着味道,还说:“闻着不错哩。”就是不动筷子。
桓嶷深吸一口气,大步走了进去:“你这孩子,是闹的什么别扭呢?”
阿鸾起身端端正正行礼,熬了这一天一夜,她渐渐从容,答得也不结巴了:“圣人,为什么我就非得是闹别扭呢?”
桓嶷道:“你细数看看,何曾嫁过真公主?”
“那我也不是真的公主呀,别人能行,我为什么就不能行呢?”
“你就是!”
阿鸾笑笑:“圣人,我不是小孩子了。”
桓嶷不客气地问:“你是不是有相中的驸马了?不管是什么人,你说,我都准。哪怕不是名门子弟,哪怕别有隐情……”
“不就是右部可汗吗?”
桓嶷诧异地问:“你们见过了?你知道他是什么样子的吗?他……”那人年纪确实比他爹年轻得多,二十来岁,但是长得极不符合桓嶷的审美。是够魁梧,但是脸也不够白,五官也不够俊美!官话说得嗑嗑巴巴的,也不会yin诗作对,也不会写锦绣文章,打死桓嶷也不相信他侄女会眼瞎成这样!
阿鸾往桓嶷身后看了看,陆皇后一手一个挽起李淑妃婆媳道:“咱们去外面说话吧。”
待房间里只剩下叔姪俩的时候,阿鸾当地一跪,道:“圣人,奏疏上说的是真话,我另有几句真心话想对您说。”
“你说。”只要有理由,那就能解决,桓嶷认为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您是念旧情的人,还记着我父亲的好,可是……您想想,一个那么年轻就去世的人,他有多少可供书写传诵的美德呢?并不多,是不是?我已记不清他的样子了,可身边的人总说、总说,越说越走样儿,我几乎不能确定那说的是不是我的父亲了。这些都是因为您记得他的好,便有人附会。有朝一日去伪存真,他还留有多少东西呢?”
“没有什么伪!他本就值得大书特书。”
“不是的。您是圣人,因为您的一举一动连着他,他才有那么多的故事。其实没有的,我们心知肚明。人生在世,还是要有实绩的。无论您现在说多少,都是您的,不是他的。我想为他多写两笔实在的事,可以吗?”
“这是什么道理?!”
阿鸾认真地道:“我也不想跟她们那样的过活,天天吃酒、打球、赏花、听曲,横行霸道、养面首,仗着面子跟您讨官儿招权纳贿。我更不想被关在一个地方哪里都不能去,圣人,我被养在宫里十几年,依然没有习惯这样的生活。就算我任性吧。您要许,就放我出去,不许,我只有闷死了。别说会习惯,永远不会习惯的。”
桓嶷气道:“这是什么怪念头?!妇人……”
阿鸾道:“妇人就不可以了吗?夫人当年也不过是个没出阁的姑娘,纵马驰骋击杀四凶,风采我虽未曾亲见,也是心向往之。起初只当夫人和您一样是个有良心的人,从那时起才觉得她可爱可敬。”
桓嶷道:“我一生三件憾事:母亲被害、兄长早亡、姨母入刑!你以为这是什么好事吗?”
“我不遗憾啊。做这个事情的人不会遗憾的。可是自从她回来嫁为人妇,就与那些人一样了,仿佛失去了神魂,真是太可惜了。”
桓嶷气结:“我做天子,就是为了让你们不必受辱。”
阿鸾轻声道:“我不觉得是什么屈辱,圣人,没有人会有我这样的机会。圣人,三叔,我不想被后人提起只记得我飞扬跋扈犯法被参,也不想被记成个贤良妇人。圣人为什么不问问您敬重的大臣,是愿意尸位素餐还是愿意辅助您成就盛世?”
“他们是大臣。”
“我就生了这样的一颗心,怎么办呢?”阿鸾说着哭了出来,“我、让我只吃喝玩乐,做活牌坊,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我会死的。”
桓嶷陪着她哭了出来:“你怎么跟别人不一样啊?!”哭着哭着,他又有主意了,“你,容我想想,先吃饭好不好?别等我点头了,你饿坏了。”
阿鸾且哭且笑:“饿不坏。”
不上当啊!
桓嶷道:“这是大事,我须与执政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