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莫正楠喝椰子汁,嚼虾rou,笑着点了根烟。
“你要找的朋友,我爸认识吗?”莫正楠问道。
费觉一看桌上饭菜吃得七七八八了,叫了买单,拉着莫正楠就走了。他在河边找了个船家,比手画脚一通,又是双手合十做祈祷状,又是张开五指扮一棵树,塞给船家一叠钞票,那船家数了数钱,连声说ok,ok,给了他们一人一件救生衣。费觉和莫正楠套上救生衣,在船上坐稳了,这艘两头尖尖的小舟分开水面,游过一片叫卖莲花和烧烤海鲜的水上小贩,驶入了河道。
视野开阔了起来。
混浊的河水在阳光下宛如一席厚重的黄绿色地毯,它的每一次起伏都带来一些高过船身的浪花,费觉坐在靠边的地方,先是烟被水扑灭了,后来整个半边身子都被打shi了。他却没有换位置,一味眺望远方。
远方有金碧辉煌的尖顶寺庙,有连成一片的低矮平房,有码头,有长在水里的树,竖在河里的电线杆。一大片茂密的芭蕉,有些叶片翠绿,有些叶片半黄半绿,折断在水中,飘浮在水面上,孩子们用网兜打捞河里的塑料瓶,塑料袋子,他们不穿衣服,黑不溜秋的腿,圆滚滚的小肚子,一双炭黑的手,两只黑色的眼睛。
莫正楠看到费觉抬起手在脸上蹭了一把。
船只靠近一个拥有两条栈道的码头时速度放缓了,船家停下马达,调整好方向,让费觉和莫正楠上了岸。依旧是费觉走在前面带路,他领着莫正楠穿过一排饲养鳄鱼的牢笼,转进了一条窄路,走了会儿,莫正楠又看到河湾了,一排饭馆面朝大河开在这里,家家户户门口都堆着成筐的椰子,挂着相似的草帽,相似的阔腿裤衩,放着相似的推车,车上无非是切了片的芒果,番石榴,菠萝。唯有餐桌和椅子的颜色有所差异。
阳光灼热,做生意的人也懒惰,不是在屋里挂了个吊床打瞌睡就是打发孩子出来招揽生意,费觉径直走向一户椅子餐桌全是红色的饭馆。
饭馆外头坐着个戴草帽的男人,他正低头啃西瓜,吃上两口,吐一堆黑籽出来。男人穿短袖短裤,手臂和腿晒得黑亮,宽檐草帽遮住了脸孔。莫正楠只能看到他长满胡茬的下巴。
费觉站在男人面前,拿出开了封的龙须糖,递给男人,说:“再不吃就化了。”
男人没动,还在吃西瓜,两颗西瓜籽吐在了费觉的皮鞋上。费觉把老婆饼在他面前晃了晃:“老婆讨不起,吃吃老婆饼吧。”
莫正楠往饭馆里看了看,这间饭馆里里外外只有这么个男人。
男人抬起了头,草帽下是一张冷峻的脸孔,生得剑眉星目,那眼神却偏偏冰冷,缺乏温度,徒有邪气。男人没看费觉,而是盯住了莫正楠,问道:“这是哪位?”
费觉抢先说:“莫少,明爷儿子。”他又和莫正楠介绍男人道:“周游,一个朋友。”
周游嗤了声,埋头咬下瓜皮上最后一瓤红rou,费觉道:“明爷走了。”
周游打了个饱嗝,扔下西瓜,夺过龙须糖和老婆饼,吃了颗糖,转身从冰柜上拿了包烟和火柴,点了根烟,抽了两口递给费觉。费觉找了张竹板凳坐下,周游咔咔地咬着糖,脱下帽子拿在手里扇风,问道:“子承父业啊?”
莫正楠道:“你认识我爸?”
周游笑了,他皮肤晒得黑,笑起来显得牙齿白得晃眼,费觉也笑,在周游的衬托下,他看上去也更白了,近乎失去了血色,像是个塑料假人。费觉和莫正楠道:“难得来一次,不如去树庙看看啊,就在附近,看到那棵很大的树了没有?”
莫正楠没理会,从饭馆里拖了张椅子出来,坐在他们旁边。
周游笑得停不下来,抖着腿调侃:“后妈不是妈。”
费觉波澜不惊,抽烟说:“找你帮个忙。”
周游一看他:“你求我?”
费觉笑着点头:“对,求你。”
“哈哈,好啊,你求我,那就打赢我再说。”周游说,他的笑就此收住,他盯着费觉,眼也不眨。他看得十分用力,好似他是一头老虎,费觉就是落了单的羊,站在离他不远的草丛中,是他绝不会错过,也不会放过的猎物。费觉也不笑了,他和周游对视着,丝毫没有胆怯,亦不退让。他们两人的外形气质大相径庭,眼神却如此的相似,一样的凶,一样的戾,一时间分不清到底谁才是更上层的捕猎者,谁才是被觊觎,被锁定的猎物。一场大战似乎迫在眉睫。
莫正楠稍往费觉那里挪了挪,他看着费觉的右手,那手上绷带还没拆,就连穿衣服系皮带都不利索。
莫正楠弹起来,忍不住喊道:“开什么玩笑,你的手打什么架?”
此话一出,周游和费觉同时大笑,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化为乌有。周游和费觉碰了下拳,费觉站起来,脱了鞋子,跑去了河边,他像个孩子,兴奋地追逐一波又一波扑上河滩的浊浪。
莫正楠愣在原地,还没能从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中恢复过来,周游拍了下他的裤腿,道:“坐啦,太子爷。”
莫正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