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芹藻生气地叫了顾采真一声后,立刻又敛了声音。他的性情平和文雅,并不是个容易嗔怒的人,可自从发现一向让他觉得省心乖巧的弟子,竟然连这么严重的事情都选择自己扛,他不由怀疑,自己这个师傅在她心目中,到底是多么的不可依靠。
不提求助,她连张口向他表述她如今的真实感受,都没想过吗?
于是,季芹藻这火气一时没能压得住,可他一张口又觉得是自己太冲动了,自己跟个小姑娘较什么劲呢?何况,她的种种表现也不是不乖,而是,太乖了。
见顾采真有一些怔忡的神情,他暗自反思自己方才是不是太凶了,都把人训愣了。也是,自己怎能在这个时候再怪罪于她呢?
轻轻叹了一口气,季芹藻动作轻柔地把人扶在怀中坐正一些,也没提她方才想自己撑着手掌坐起来却失败的举动,只当自己什么也没看见:“你先别动,休息一下。”
可能还是有些不放心,话落他又加了一句,“有为师在,别逞强。”到底舍不得拿明话苛责她。
与先前迷魂掌发作起来的燥热不同,顾采真刚刚吐血不止时,体温急剧下降,现在身上冷得叫人心惊。只是她如今太虚弱,受不得猛烈刚强的灵气治愈,季芹藻思忖再三,才在掌心微微运转了一些温暖的灵力,隔着裹在她身上的外袍,于她后背缓慢移动,尽量让她觉得熨帖舒服一点。
一向安静的少女被他扶坐在怀里,越发纤瘦
而沉默寡言。
等到顾采真惨白的脸上稍稍回了一点血色,他这才放心让她自己靠坐好,去倒了杯水来,“来,漱口。”
“是。”
满口铁锈血腥的气味确实不好受,顾采真抬手想去接水杯,才发现自己的指尖抖得不成样子。她立即五指垂下捏成拳,不着痕迹地稳了稳手,待到她再想举手时,水杯却已经被递到了她的唇边,“来。”
修长的手指握在杯壁外,从来整洁的甲缝与指节处,还染着隐约的丝丝血迹,应该是刚才为她擦拭唇角时蹭到的。而且,她这时才发现,季芹藻的手背还被抓破了几道血痕……顾采真恍惚想起自己刚刚吐血时,因为痛苦和失控,似乎曾经用力抓住过什么……所以,她那会儿死死抓住的,是季芹藻的手吗?
他为什么不甩开她?
她方才的力气再大,也不可能制得住如今的季芹藻的。
顾采真的目光落在那原本清瘦白皙的手背上,几道皮rou翻开的细红口子向上绽开着,明晃晃的,如同上好的玉材被刨刀狠刮了几回,尤其扎眼——这一点也不像瑶光君执卷抚琴的手。
鬼使神差地,她抬头看向他。
较她年长些的男子微微一笑,五官难掩俊秀和雅。约莫是刚刚凶了徒弟有些后悔,季芹藻的笑容比平时还要温秀耐心,只是弯腰将杯子朝她唇边又送了送,柔和地道,“漱一漱口,就没那么难受了。”
他未穿外袍,只身着雪白的中衣,其上还有血迹斑斑的模样,让顾采真想起一些不太好的前尘旧事……她立刻敛下眼神,也敛下心神,倒是没在这种时候矫情,只默不作声凑近杯子,含了一口水,咽了下去。
“等……”季芹藻皱眉,要阻止她已经来不及了,“怎么不吐掉?”
“没事的,师傅。”顾采真倒也不是成心要膈应他——虽然她知道,他比寻常人爱洁——她就是习惯成自然。
当初她坠入魔道,刀尖舔血的时候多的是,能活命就不错了,哪有那么多讲究。有一回,她为了获得一件能让修为迅速提升的宝贝,冒险进入一处秘境,等宝物到手,她却因为重伤丢了百宝囊,被困险境数十日之久,还是靠着吸食秘境中魔兽的血,才撑着逃出生天。茹毛饮血的经历都有,咽下去点含血带腥的漱口水又算什么?
再者,刚刚她漱口了,能往哪儿吐?吐床边,还是吐地上?平白惹他嫌弃,何必呢。
况且,她现在的心思也不在和季芹藻置气上。她更关心——池润,是谁动了他?!
季芹藻其实一直注意着顾采真,虽不知她怎么气息忽然一变,但立刻出手在她的咽喉、锁骨,肋侧连续几点,“凝神静气。”
顾采真心浮气躁,抗拒他的接触,几乎下意识地去捉他的手腕。但两人此时的修为如云泥之别,季芹藻想要点她的xue替她抒气化血,她自然阻止不了。可越是追不上他的手,她就越是烦躁难当,气息自然更加不稳。而季芹藻也很快发现了这一点,于是点完她的紫宫xue后,他立刻停住不动,等顾采真“啪”地抓住他的手腕时,甚至一时还有些没反应得过来。她……抓住季芹藻了?
对上男子微露不解和不赞同的眼神,她恍惚了一下,却又在看到他面上的温文包容时,明白了——他是故意让她“抓”住的。
呵呵,季芹藻还是这样假惺惺地会作态。这么做……有意思么?她利落地松开他的手,越发失去耐心。
季芹藻却没说什么,只是低头替她将月牙白色外袍的下摆掩了掩——她的小腿露出了一片肌肤。
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