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裴英娘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寝殿里。身边热乎乎的,阿鸿紧紧贴着她,睡得正酣。
她摸摸阿鸿的脸,掀开床帐,半夏立刻上前搀扶她。
李旦已经宣布她有孕的消息,阖宫欢庆,宫婢们喜气盈腮,走路的步子都变轻盈了。
昨日的厮杀就像过眼云烟,现在紫微宫内秩序井然,殿中省和内侍省正为迁宫的事忙碌,长廊内,内侍、宫婢们川流不息,有条不紊,乱中有序。
朝中的几位阁老得知裴英娘有孕在身,也很高兴,刚刚结束政变,正是需要安抚民心的时候,颇受民间百姓们爱戴的太子妃恰好传出喜信,能最大限度转移民间百姓的注意力,带领他们迎接一个崭新的时代。
李旦决定迁回长安,恢复长安的都城地位,整座洛阳城的权贵世家都在忙着搬迁。洛阳虽好,但只有紧跟着李旦,才能保证他们的家族能一直荣宠不衰,就算族中没有杰出的子弟,至少也要在李旦和裴英娘面前混个脸熟,方便谋一个好差事,感情再好,功劳再大,隔着几百里路程,好几年见不上一面,一定会和皇室疏远,后代子孙以后怎么谋前程?
半夏和裴英娘说,张易之和张昌宗以及他们的党羽死后被割下首级,人头悬挂在南面宫门前示众。百姓们痛恨二张,蜂拥而至,不到一个时辰,天津桥人山人海,比肩接踵。
百姓们齐赞太子英明,诛杀二张,清算酷吏,实在大快人心。
女皇仍旧留在洛阳养病,不会随他们一起回长安。
李旦留下杨知恩负责监守女皇。
裴英娘叹口气,扣紧腕上的鎏金嵌宝刻花手镯,抚抚发鬓。
女皇待在洛阳也好,这里清净,被她流放的李唐宗室很快会全部返回长安,有些人可能不会善罢甘休,离得远一点,她的日子也好过些。
只是对于女皇来说,可能嫌洛阳太过冷清,她喜欢热闹风光。
阿鸿睡醒了,不吵不闹,乖乖由ru娘服侍着穿衣。
宫婢很快送来朝食,紫微宫的女官总管们再怎么忙,也不敢怠慢裴英娘。
冯德禀告说李旦去丽景门了。
裴英娘喝完半碗豆叶汤,“郎君几时走的?”
冯德想了想,道:“差不多寅时,那会儿天还没亮。”
这么早?
裴英娘继续低头喝汤。
对于洛阳人来说,丽景门如雷贯耳,蔡净尘和丘神勣当初就是在丽景门内拷问有“谋反”嫌疑的大臣和王族公子。基本上被抓进丽景门的大臣,十个里有九个会受不住严刑拷打主动认罪,剩下一个早扛不住折磨丢了性命。女皇当政期间,大臣们听到丽景门这几个字就吓得浑身发抖。
吃完朝食,裴英娘示意ru娘带阿鸿出去玩步打,“准备车驾,去丽景门。”
冯德吓了一跳,踌躇片刻,转身出去命人套车,保险起见,还是不要劝阻太子妃为好。
卷棚车里铺了厚厚的毡毯,郭文泰亲自驾车。
宫城附近的几条要道仍然戒严,除了忙得脚不沾地的宫婢、内侍们走路时的窸窸窣窣声,唯有车轮轧过石板地的单调声响,卷棚车外一片静谧。
到了丽景门,冯德进去通禀。
阁老们闻听太子妃来了,面面相觑,瞠目结舌。
昨夜忽然冒出一伙羽林军,接连抓了十几个刚刚在政变中立下功劳的官员,因为事情发生得突然,有些人被抓时身上只穿了一件里衣。
今早阁老们听说太子李旦亲自审问这些人,觉得事情可能不简单,相约来丽景门打听情况,顺便看看能不能帮认识的同僚求情。
刚刚稳定局势就大开杀戒,不利于太子收揽人心,甚至会有刻薄寡恩的嫌疑。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大臣们心有余悸,此时应该以安抚为主,不管那十几个人到底犯了什么错,也得从长计议,起码先得等政变之事彻底平息下来。
四位互称“阁老”的宰相,还有三位尚书,一位御中大夫,彼此寒暄过后,找王浮打听李旦动怒的原因——马上就要即位了,李旦完全不关心自己的登基仪式,反而大半夜跑来丽景门审问功臣,不用猜,绝不是为了好玩,一定是怒火中烧,忍无可忍,以至于等不到天亮。
大家都是聪明人,知道王浮和王洵兄弟很早就投效李旦了,而且和太子妃勉强算得上是亲戚,王浮又在西域那苦寒之地待了几年,以后必然前途无量,张宰相和另外三位宰相虽然联合起来套王浮的话,但语气很甜蜜,态度很亲和。
一口一句王郎,只差没拉着他的手念几句情意绵绵的诗句。
果然能当宰相的脸皮都很厚,王浮汗毛直竖,打个哈欠,懒洋洋答道:“此乃殿下家事,下官不知内里情由。”
阁老们心思电转,听懂他的暗示。
那些人一定是手伸得太长了,妄想插手后宫之事,才被太子厌弃。太子并非暴躁易怒之人,不过在关系到太子妃的事情上表现得很执拗,他最忌讳宗室大臣冒犯太子妃。
阁老们暗暗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