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也的确是个问题,便道:“这样也好,回去一程,家中诸事打理妥当,估计要半个月,到时候我会给父亲写信。她若是病好了,我回来一趟接她,左右坐船方便的,一两日就能到,我反正闲着也没事。”
褚暨没有再反驳:“这件事,我会找个时间同她说,你先不要告诉她。”
季芳明白他的意思,道:“我知道了,临走前我再去看一看她。”
等到一切都打点妥当了,动身前一日,季芳才去了周玉那里。他去的时候,周玉在床上,病已经好了许多了。
他看到周玉想到大英。两个都是差不多同时生病,一个死了,一个活了,昨日还是活生生一个人,在你面前哭在你面前笑,转眼就变成腐烂的尸骨,谁能想到它昨日的生动鲜活,有声有色?人的命运是多么突然,难以预料啊。
周玉对他不像上次那样冷淡了。因为上次病中气躁,说了不好的话,此时清醒过来,有点不好意思似的。两人说了一会话,季芳说了回丹阳的事,周玉祝道:“一路平安便好。”一时无话说时,她从枕畔取了两块绣满墨字的素绢手帕,上面绣的是一幅金刚经,送给季芳,说是给小儿随葬。季芳唯谢而已。
关于婚姻之事,有一夜,季芳同周氏谈过,谈的并不融洽。周氏对丈夫充满了怨言,冷言讥讽了他一通,将这些年藏在肚子里的愤懑和不快全数落了出来:“你整天只管撒开手在外面游狐浪荡,还总怪我不疼她,你何曾疼过她管过她了?她生病,哪回不是我先知道,哪回不是我在照顾,你好了就好,不好了连个鬼影子都找不着,还怪起我来。”季芳本未想过怪谁二字,被她说,也无可辩驳,低着眼由着周氏数落。
周氏是坚决不肯离婚,然而心中也生气,吵完架打点行李回娘家去了。褚暨,还有季芳他堂兄那屋里的都来相劝,也劝不住,周氏泪水涟涟地回了家,对着母亲父兄一头哭诉,搅的那头一家人没睡着觉。这边季芳也无趣,点灯抄了半夜经,天明的时候,仆人打点好了车船、行从,一行出发回丹阳去了。
入秋连下了好几场大雨。周玉病倒是真的慢慢好了,烧早就退了。烧退下来过了没多久,皮肤上那水孢也渐渐干缩,痛也不痛,就是奇痒难忍。周氏不许她抓挠,怕她留了疤难看,周玉整天
就在屋子里煎熬。没人的时候,她脱了衣服检查自己身上,腿上,对着个镜子使劲照。生了一场大病,她发现有点不认识自己了,感觉自己变丑了很多。
褚暨没觉得这不好,相反,他希望她能这样干脆地“丑”一点。他心里爱她,爱这个字眼不好说,理由也不好讲,他宁愿看她丑一点。丑一点也还是可爱,还是让人心动讨人喜欢。而且她丑,显得他不是丧心病狂,被美色所迷。
他的确受着她的蛊惑。他沉溺于她的香甜和温暖,这不关乎欲望,他的欲望早已经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中最寒冷的最深处,永远不得解冻了,然而知觉还是活的,心还是活的,女孩儿声音甜润润的,身体软软的,撒娇的抱着他,跟他说这说那,手摸着他脸,那种感觉甜蜜又忧伤。就像他当初抵抗不住那个nai娃娃一样,而今他仍然抵抗不住。
要告诉她。她搂着他的时候,他心里这样想,再不告诉她就耽误了。脑子里已经编排了无数的说法,可是还是迟迟说不出口,他又在心里提醒自己:今天算了吧,今天是最后一天,明天一定要告诉她。然而等到明天,他又想:她病还没好,还是等她病好了再说吧。一天推一天,他每天都在想,仍说不出。
等吧,挨一天算一天,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判了死刑,等吧,等到再说。
早晚都会来,快了。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那疮痂干落了,皮肤渐渐也光滑起来,周玉Jing神也日日恢复,气色也好了十成。因为闭在屋中无聊,褚暨便教她写字画画。
周玉不爱练字,爱画画,褚暨便教她写花鸟,人物像。她很有天赋,学的颇好,学了两天,画了一只猫,两只鸟,形态虽稚拙,却特有趣致。过了几天,还给褚暨写了一幅小像,她画简笔,廖廖三两笔勾勒,□□毕现,褚暨啧啧称奇,认为她很有画才,应当拜个名师。
周玉学什么都快,悟性高,缺点就是沉不住气,懒得下苦,听到褚暨夸她,十分得意,问道:“我跟季芳比呢?”
褚暨笑道:“季芳悟性远甚你,学书过目不忘,他习字也是下过工夫的。”
周玉将信将疑。
秋光也似春光。猫儿狗儿叫闹的季节,周玉时常感觉她那一颗心也不定,好像也随着这秋日的温度摇曳起来,有时候一个人在床上,心也会突然悸动起来,生出一些不该生的心思,想一些不该想的事情。尤其是日日跟褚暨在一处,她那少女心思,一点一点在体味男人这个东西。跟她以往心情又不一样。
少女的春心好像那春天的柳絮,要摇摆,要荡漾,要追逐春风,追逐阳光。她看褚暨,忽然一颗心动荡的无法言喻,说白了还是形象好。她总是悄悄的打量他,打量他的脸,白皙洁净的皮肤,老男人还长的很白嫩,连脖子都是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