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晰。
苏锦不禁正色道:“师父已仙逝良久,晚辈如今前来,的确是有事求前辈成全。”
那人一愣,暧昧打量苏锦的眼神突兀变了,好似接受不了这消息,喃喃自语道:“谢凌死了?……不过十七年未见……也是,寿数有限生死在天……却不想上一次闹得那般收场竟是永别……”
苏锦站在他对面,听不清他唠叨了些什么,却觉得这人好似因为那句话,突然失掉了主心骨般,浑身上下升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孤独。方才他还逍遥自得,不把天下都放在眼里,质问来者何人。
到底是片刻失态,他迅速收敛,面色不善道:“你来做什么?”
苏锦脑中转了几圈,心想,“既然此间主人年轻时曾与师父大吵一架,想必并不是不近人情的,方才提到师父,他又是那般神情,姑且一试。”
他不闪不避,正视那人道:“师父曾得知前辈在南岭当中,一直没有机会前来,如今他不在了,座下只有一个弟子。晚辈大胆,想请前辈帮一个忙……”
那人皮笑rou不笑道:“搬出谢凌这尊大佛,你倒是很会说话。”
苏锦道:“不敢,实在是走投无路。”
那人默不作声地打量他们,沉yin道:“想救你背后那小子的命?他中毒了?”
苏锦心下咯噔一声,面上竭力维持平静:“前辈果然慧眼如炬。”
“不敢当。”那人冷笑一声,径直走过来,就这么握住唐青崖的腕子为他把脉,良久才笑道,“嚯,百年一遇的七夜奈何,我倒是开眼界了,此前只听闻这毒已经绝迹,却不想有生之年还能目睹一次。”
他见苏锦心有戚戚,把缰绳交到他手里,自己走在前头,留下一句算不得安慰的话:“他现下还活蹦乱跳,放心,死不了。”
苏锦哭笑不得,唐青崖如今走两步便有气无力的样子,也不知哪里和“活蹦乱跳”沾的上边。
他慌忙牵马赶上,一路疾走,道:“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好似勾起了很久之前的回忆,那人再次笑起时却和方才不一样了,整个人柔和许多:
“鄙人姓顾,双字霜迟。小子,你也别一口一个‘前辈’了,若是当年……罢了,论辈分,你是要喊我一声师兄的。”
苏锦虽早有心理准备,听他自报大名依然十分震撼,想,“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了,他居然就是顾霜迟。”
抵达他的居所时,苏锦忍不住感叹,顾霜迟实在是个很会过日子的人。
此间依山傍水,门前便是一条小溪自山间一路湍急而下,绕过流水人家却又平稳下来,冬天也不冻,蜿蜒地从四四方方的田地中穿过,直到远方。
而那房子盖得也十分讨巧,以木为骨,青瓦白墙,颇有几分徽州民居的模样。院子颇大,放了张桌子,上头沏了壶茶,还在冒白烟。又有宽大的藤椅,够一个人躺着歇息,其余几个架子上都晒着草药。
房子的位置刚好能巡视到自林间而出的一大片平原,如今都被他改成了药田与农田,几个小童与青壮年的汉子正在田里干活。
苏锦见他之后再没有那样戾气Yin森的模样,想到兴许并非师叔说的那般尖锐刻薄之人,胆子也大了些。顾霜迟让他扶着唐青崖在院中坐了,苏锦打量周遭建筑,问道:“顾师兄,你是徽州人?”
“宣城。”顾霜迟正翻晒着几个架子上的草药,打了个手势让苏锦来帮忙,一边道,“是谢凌的同乡。他祖籍会稽,祖父当了宣城太守,这才扎根,父亲当年官至东宫太傅,他亦是今上还在做太子时的伴读,后来偶尔一次回到宣城探亲,与我相识。”
苏锦不知道谢凌还有这样显赫的出身,一时噤声,又想顾霜迟既然是他的徒弟,为何连名带姓地喊,很是令人费解。
顾霜迟见他欲言又止,大发慈悲地翘了翘嘴角。
他本是副年轻人的皮相,这一笑居然有些长辈和蔼,道:“那会儿你八成还没出生呢,当时我也很小,看他剑术很厉害。自己读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书,不想困在十年寒窗里,于是就跟着他走了。他拜入阳明洞天,我也在清净峰住了些日子……那地方不错,可惜不大晒得到太阳。”
“师叔……就是庄师叔说,你们后来起了点冲突。”
顾霜迟熟练地翻检草药的动作缓了一拍,无所谓道:“是啊,十七年前的事了。他不知道抽什么风,非要把凌霄九式的最后一式改掉,我劝他已成定局,何苦为难自己。他不信,后来吵得厉害,我就负气走了——庄白英如何跟你说的?”
苏锦尴尬了片刻,没料到有生之年能听见这段往事,只得将庄白英当日说的一五一十地鹦鹉学舌。
顾霜迟沉yin半晌,笑得很是开怀:“没有那般叛出师门的事,我本也不叫他作师父……那会儿年轻,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吵了就吵了,走了就走了,他总会来找我。后来他不找,我也懒得回去,自己来到南岭扎根,不想再管中原武林的闲事……自以为逍遥恣意,却只是画地为牢,故步自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