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在谋划这件事时,万没料到,在多年后一切时机成熟的这当口,他竟会有娇妻在怀,有稚子在膝。
若他频繁出入防区坐镇前线,对自家娇妻爱女自难免会疏于关照;可眼下这局面,显然又不能让他只在府中坐等熊孝义派人送回战报。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可家之大事,又在一蔬一饭,朝暮相守。
箭在弦上,他自然清楚该作何选择才是对的。
可这世间许多事,不是知道自己做得对,心中就不会痛苦踌躇。
当初求亲时,他曾在心里跟自己说,他会对罗翠微很好很好。
可细想想,他似乎总时不时让她独自面对许多事。
最初递交婚书后,便让她独自守在京中王府数月;如今又要让她自己在这里……
唉。
(二)
临川的寒冬来得早,才十二月上旬,夜里就有朔风卷雪。
寝殿内四下都摆了温暖的火盆,明烛轻曳,时不时有烛花哔波轻响,伴着窗外夜雪的簌簌声。
戌时,将睡着的小圆子交给陶音带走后,罗翠微拥被靠坐在榻上,信手翻着话本子。
待云烈沐洗完回到寝殿内间,罗翠微将书册随意往枕边一搁,搓着有些发凉的指尖对他笑道,“你才从外头回来,身上凉了吧?快烤暖些再过来。”
说完,便顾自躺下,拿厚厚的棉被将自己裹得像个圆乎乎的茧。
对她这突如其来的关怀,云烈不疑有它,听话地点点头,美滋滋去火盆旁煨了好半晌,才带着一身暖意上了榻。
哪知他才窝进被中,罗翠微就自觉地靠过来,双手探进他的衣襟内。
微凉的柔荑沁得云烈打了个寒颤。
她扬起脸,笑得有些皮,“翻了好半晌的书,手凉,懒得下床去烤。”所以才叫他烤暖些再过来啊。
得知自己当了个“会走路的暖炉”,云烈没好气地轻着瞪她,长臂却将她拥紧,让她彻底贴在自己身上取暖。
“我瞧着你这几日心事重重的,”罗翠微以鼻尖蹭了蹭他的下颌,轻言软语,“是还有什么难处吗?”
因她在军务上一窍不通,虽云烈与熊孝义他们磋商相关事宜时从不避她,可她只管问明白自己这头需做些什么协助,此外的事全都懒怠多听。
自打上回云烈与熊孝义在书房谈了一个多时辰后,罗翠微就发觉,之后接连这几日,云烈都像有些踌躇心事。
云烈垂眸凝望她片刻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将臂弯收紧。
将脸埋在她的鬓边,让她温软的馨香自他鼻端充盈了肺腑,他才艰难沉声道,“局面太复杂,熊孝义独自应付起来会有些吃力,我或许要……”
罗翠微愣了愣,旋即抱紧了他的腰身,闷闷道,“你是要亲自上战场?”
察觉到她倏地紧绷,云烈忙安抚地轻拍着她的脊背,低声应道,“那倒不必。只是需时常在防区坐镇,在家中的日子就会很少。”
此战一起,必定旷日持久,若然气运差上半分,只怕就要缠斗个三五年。
虽说防区离此并不远,只要前方战况稍稍松些他就能得空回来,可终究不能周全地顾着家中。
接下来,或许将有长达数年的时光,他在这家里会像个来去匆匆的过客;即便与妻女近在咫尺共一轮明月,却会时常宛如相隔天涯,触手不及。
或许会错过圆子开口学说话,错过牵着她的小胖手走出第一步路;会错过在妻子疲惫时拥她入怀,错过她难过低落时哄她重展笑颜。
与利国利民的大局相比,这些事似乎微不足道;可对一个家来说,这些事又必不可缺。
云烈越想越难受,胸臆间闷闷绞紧。
“或许是我自私狭隘,听你说不必亲自上阵,我就安心许多,”罗翠微在他肩头蹭了蹭,小声道,“这样,已经很好了。”
“胡说八道,”云烈眼眶有些烫,喉头发哽,“我家微微,是天底下最大度豁达的人。”
缓了片刻后,他徐徐抬头,郑重的目光望进她的眼底,“大恩不言谢。”
谢你肯与我风雨同舟;谢你肯与我同进共退。
谢你美好如斯,却愿执我手共担此生。
(三)
罗翠微是最受不得这种伤感气氛的。
她使劲眨了眨眼,撇去眼中星点泪意后,红唇微扬,眉梢轻挑。
“怎么就不言谢了?如此大恩,你该以身相许才算情深义重,”她顿了顿,补充道,“话本子上都是这么说的。”
说完,贴在他衣襟内取暖的手还很流氓地揩了一把“油”。
云烈闭了闭眼,寒意不明地轻嘶一声,“别乱来啊,你再这么随意轻薄,我报官了啊!”
罗翠微无声笑开,倾身过去压上他,伸出指尖挑了他的下巴,“巧了,如今整个临州,昭王妃殿下刚好管得了所有的官。堂下有何冤情,又有何诉求啊?”
“在下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