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雕梁画栋的皇宫之中,皇帝元耀和弟弟说完公事,便说起私事来。
元耀笑道:“朕最近听说一件事情,卫国左相江近秋的三儿子居然丢失了!要说那人也有二十岁了,怎么出门买个笔墨都会走失了?难道认不得回家的路?”
元辉正喝着茶,闻言扑哧一乐,道:“也许他家欠了债,被债主掳去抵债也是有的。”
元耀道:“江家门风清素,哪有欠债一说?被人掳去倒是有可能。现在江家已经放出话来,若有人帮助他们找到三公子,定有重谢。”
元辉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道:“这可真奇了,一个男人又不是女子,别人掳他去作什么,难道是作相公吗?皇兄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可要回去了。”
元耀笑着叱道:“你不用和我装糊涂打哑谜,将来有你求我的时候。别急着回府,母后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你快去看看她老人家,省得母后总说你娶了媳妇忘了娘。”
元辉一听,脸上微微一红,但想到房中那人,心中又暖暖的,便答应了一声,向仁寿宫而来。
仁寿宫中一年安宁祥和,窦太后礼佛完毕,站起来看了看跪在后面蒲团上的二儿子,笑道:“你向来看了哀家礼佛就不耐烦,今儿怎么这么恭敬了?”
元辉也站起来,道:“孩儿现在觉得,人的智慧难免不足,还是佛的智慧广大。母后常常礼佛,难怪像佛祖一样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法力无边!”
窦太后忍不住乐了,道:“佛祖面前也胡说八道,我要是法力无边,就让狂风暴雨天天落在你的秦王府!成日价窝在府里也不知在干什么,一次也想不起来看阿母,没良心的不孝子!”
元辉笑嘻嘻地说:“您不是总让我修身养性吗?辉儿每日都在府中参禅悟道,近日觉得颇有进境呢!”
太后哼了一声,道:“只怕你参的是欢喜禅,悟的是风流道。你最近很顺利吗?只怕是卡住了吧!”
见元辉脸色一僵,窦太后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辉儿,你自幼心性聪明禀赋高强,什么都不在话下,却不知道有些事情只凭心智气力是办不到的。这话先不说了,你羽王叔的身子这几天不好了,你找个时候去看看他吧。”
元辉知道自己那位羽王叔这些年一直病着,现在母后说不好,只怕已是油尽灯枯,时日无多,于是第二天便去探望羽王。
羽王府占地颇大,想当年也是极为壮观富丽的,只是现在却冷清寂寞,少有侍卫仆役,显得空荡荡的,和富贵兴旺的秦王府简直是两个世界。元辉走在甬路上,只觉得从骨子里透出一种凄凉。
进入内院的正房,这里总算有了些人气,有几个年纪较大的侍女端汤送药,屋子里一股浓重的药味。
元辉走到床边,轻轻唤了两声“羽王叔”,床上头发花白枯瘦如柴的人慢慢睁开了眼睛,但他却并没有去看元辉,而是直勾勾看向床头挂着的一幅画,画上是一个衣着朴素的青年男子,面容端正质朴,其实长得并不怎样动人,只是作画者饱含深情,使画中人有了一种特殊的吸引力。
元辉知道羽王当年有一位倾心相恋的男子,看来就是这画里的人了!
这时只听羽王喃喃地说:“云庭,你等了很久了,我就要去找你了。”
元辉见他神志不清,忙呼唤道:“王叔,元辉来看您了。您不要胡思乱想,太医院里尽是圣手灵药,您一定会福寿绵长的。”
羽王这才看清了在一旁的是元辉,他惨然一笑,道:“阿辉,你来了。王叔是不行了,其实这也没什么,死未必就不好。不过王叔最后要劝你一句,不要总是倚着强能自作聪明,人如果聪明得过了头儿,往往没有好结果。若是早知有今日,我,我”
说到这里,他便剧烈咳嗽起来,元辉清楚地看到侍女为他擦拭的帕子上血迹斑斑。
安排了为羽王召御医、抓药熬药等一串事情,元辉回到秦王府,这里已是另一番天地,但他却仍感到心头沉甸甸的。
独自坐在书房中,细细回想当天的事情,任谁都想不到,二十年前那个惊才绝艳名动辰京的羽王会成为今天这个样子。元辉虽未见过王叔当年的风采,但也知道从前的羽王天人之姿,风雅无双,名气比自己今日还要大得多,只是后来为情所误,才成了今天容华丧尽的病夫。
羽王与那个贺云庭的事,元辉也约略知道,先是羽王强了他,后来又多方猜忌,终于令对方心碎遁走,最后在贫病交加中死去,据说入殓时连一口薄皮棺材都没有,只挖了个坑草草埋葬了事。
羽王自此一病不起,再没了从前的风华,便如此凄凉地过了后半生。
想到这里,元辉陡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即使在最危险的战场上,他也没有过这种感受。难道自己也要逼得江幼莲像贺云庭一样?那么自己会不会成为第二个羽王?
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强把方才的念头压下去,自己府中像铁桶一样,怎会让江幼莲流落在外?
元辉立刻站起身来,大步向寝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