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夕白(3)
阿姐合上影集,抬起头对我笑:你竟然没和他同框。
我当然知道她所指的就是姐夫,也同样回以微笑:他本就不该同框。
呵呵,他要是听见这话好伤心了。
我拍照的时候就这么跟他说的,他也无所谓。
阿姐扬着眉毛看了我一会儿,好像并不相信我说的,那种表情就像我是个骗子,我受不了那种眼神,只好转移话题,把计划想去北京见导师的事说了,没料到,她脸色一变,断然拒绝:不行,最近我这边会很忙,没时间陪你,工厂那边经营一直不好,你姐夫还要去一趟深圳,沈康天天都加班,这几天你就别到处跑了。
我抗议:可是我跟导师约好了,我只待一星期就回,不会有事的。
你现在这样不能乱跑,碰到摔到很危险。
我不用你们陪,我又不是第一次去,谁都不需要陪我。
阿姐蹭地站起来:我说不行就不行,你给我老实呆在家里,你马上生产,不要再给我找麻烦!
我仰脸看她,面脂Jing细,妆艳唇红,目厉而不容反抗,平日常见的酒窝因为医美扎针而显得僵硬,整张脸变了形,两颧鼓起而下巴瘦削,显得人格外尖刻,我把要吐出的话又吞回去,沉默垂头,再不做任何争辩。
但到了日子,我还是收拾了东西独自出门进京。
我虽休学在家,但一直坚持把书单上的书全部看完,也常和导师在网上沟通论文的事,这次北上会面,也是见缝插针。现在不比前几年,竞争太强,见导师一面比登天还难,尤其我选修的这门人文学科如果得不到指点,恐怕将来待到生产后再回来会很吃力。
意外之喜,以前的师姐也投在同一个导师门下,听说我要来便帮忙接机,又安排酒店,晚上我请她一起吃了个饭,就这样,我挺着个肚子跟她在北京转悠了一个星期才回去,期间阿姐也来了几通电话,把我训一顿后就要张罗派人来接我,我解释根本不需要,马上就回去,于是她摔了电话,对我也宣告了冷战。
女人间的冷战,越战越冷,拼到最后全都在拼意志力,我和阿姐最长的一次冷战有小半年的时间,那时候我正值青春期,倔强又敏感,为了什么事全然不记得,只记得满心委屈,恨她不懂我,恨她不怜我,更恨的是,她心肠太硬!
所以每次冷战大多我先服软,这次也不例外,回到家我就把从北京带来的果脯鸭胗拿出来讨好她,可她只坐在电视前看电视,当我完全不存在,压根看都不看我一眼,梗着脖子不说话,站起来,摇曳腰肢踱步回屋。
沈康也坐在旁边,看看我,又看看她。
和小时候一样,我感到脸上像被人掴了一掌,烘烘滚热,整个人讪讪而不知所措。
不过既是同住一个屋檐下,姐夫又不在家,难免也会遭遇姐妹再次交手的时刻。那天是产检的日子,阿姐正好在家,本是沈康要陪我去,都要出门了,他接了个电话,说是客户网络出了问题,要他立刻回公司。
我见他在电话里为难,便提出自己可以去,他不放心,回身要去屋里找阿姐帮忙,我给拦住了:你不要这么婆婆妈妈,我自己的事当然自己能办,再说,我就下楼打个车就好,回来医院门口也有很多出租车怕什么。
不行,你马上要生了,不能自己去。
沈康有时候和阿姐一样,都有爱替别人拿主意的毛病,就在我们二人争执不下时,阿姐从屋里出来了,衣服都换好了,穿一身黑色连衣裙,手里提了只爱马仕的红色皮包,也不看我,直接走到沈康跟前说:你去忙吧,我送她过去。
我不用。
你闭嘴。
阿姐烦躁地打断我,我也只好气鼓鼓地扭过头去穿鞋子。
身弱,志也坚不了,我即使有心说走就走,但挺着个肚子也没法潇洒摔门而去,在rou身负担和痛苦面前,自尊一文不值。
于是,我不得不忍着一口气,听命二人安排,等沈康把我送到阿姐的车里,他才匆匆打了个车离开。
你就想羞辱我,也不必当着他的面!我憋了很久,终于在车里压抑地说出了一句话。
阿姐转动方向盘,正把车子缓缓驶出车库,地上阳光烈烈劈下,直刺双目,她顺手把墨镜戴上。
哼,我羞辱你?她嘴角一扬,虽看不见她眼睛了,可我能想象她平日里的那副表情。
难道不是吗,你就是想让他看看你是有多厉害,我是多无能,让他彻彻底底地瞧不起我,厌恶我
那你和陆绍礼就不是在羞辱我吗?她声音轻飘飘的,但就是这种轻让我觉得自己更卑微。
我和姐夫什么时候羞辱过你?我们敢吗?你在家的时候我就差给你跪下了啊!
哼,好个无辜相,说得自己跟小奴隶似的,你是来给我打工还是来给我当保姆了?一分不赚在我这养胎还嫌我没把你当个公主伺候?白夕白,你做人不要这么没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