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湛更是从不会花心力去揣度温晦的想法,因为她只需要仰起头看上一眼,就什么都能知道。
如今秦湛面前坐着的依然是温晦,他着金绣玄裳,执长剑鹿鸣,面上神情轻柔,秦湛也只需一抬眼便能看清他所有的情绪——但却也就只是看清而已罢了。
秦湛甚至不知道他看似温柔的神情下,藏着的到底是要杀她的剑锋,还是一杯缅怀叙旧的清茶。
秦湛的心里忽而浮出万千情绪,这情绪来的突然,令她在见到温晦之际,竟然一时无法拔剑出鞘——反到盯着他,没头没尾地突然说了句:“他们都说我是这世界最了解你的人。”
温晦闻言抬眉,他看起来并不觉得这话错了。
可秦湛却绷直了嘴角,她看着温晦的眼里复杂万千:“可我却觉得……”
她一字一句道:“我才是这世上最不了解你的人。”
温晦听完了这一句,面上倒是终于浮出了一丝惊讶。
秦湛既然已说了,便不在意彻底说完,她慢声道:“从来是你想我知道的我才会知道,当你不想了,我便连你此刻是真笑还是假笑都猜不出,更不要说去猜中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她抬眸,眼光似刀,直剜在了温晦身上:“温晦,你说……这样我也能算是最了解你吗?”
温晦答:“是真笑。”
秦湛听着这似是而非的答案,只觉得怒由心头起。
五十年是这样,五十年后还是这样。
“温晦——!”
温晦闻言,缓缓从石桌后站起了身。他的动作不快,甚至可以说的上是慢,可看在秦湛的眼里却不亚于风起云涌,大敌当头,她自己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已惯性略退了半步,手指更是下意识地搭上了燕白剑柄。
温晦瞧见了,笑了一声。
他手握鹿鸣长剑自桌后踱步而来,其神皎然如日月,行步飒沓自若,周身明明剑意未散一寸,却已让满宫草木皆静、风止蝉寂。秦湛浑身绷得僵直,只需温晦露出半点杀意,她手中的燕白便会即刻出鞘与之相抗。
可温晦却是先抬头看了眼这鹿鸣殿上空的天,又低眸见了那些受惊躲避的鸟雀。这些鸟雀中机敏些的,自然是在他取剑的那一刻便四散奔逃了干净,留下那些反应迟缓的,如今方才察觉不妙,再想要逃脱,却已经没了机会,只能用尽全力地、往茂密的树枝叶中的更深处躲去。
秦湛自然也顺着温晦的视线看见了那些仓皇躲避的鸟雀。
她与温晦若是全力而战,以燕白之利,怕是连鹿鸣宫都能一并移平,更不要说是这藏在宫中树枝里的鸟雀了。这些鸟雀无论藏得有多生,只要离不得这鹿鸣宫,怕是都保不全命。
温晦看着那些鸟,忽而对秦湛道:“阿湛,四十多年过去了,你说如今这天下第一剑,到底是你还是我。”
秦湛答:“这一战打完,自然也就清楚了。”
温晦颔首:“的确如此,可是你取仙剑燕白,我不过执鹿鸣。燕白是天下群剑之首,就算你以它胜了鹿鸣,结果也只能证明燕白强于鹿鸣,而不能证明你胜了我。”
秦湛耐着性子:“那你想如何?”
温晦笑了笑。
他冷声道:“你不能以燕白来与我比这一试。”
秦湛:“……”
燕白一旁听了,简直匪夷所思,他气得在空中跳脚:“他什么意思?不许你用剑?作弊要做得这么明目张胆吗?还有什么叫做用我就不能证明你比他强了?”
“是我选的你,我就是你实力的一部分!不服憋着啊,凭什么不许人用剑!”
秦湛自然也很清楚。温晦的实力本就如深渊般可怕,四十多年前她能顺利将温晦打进炼狱窟里,大多还是仗了燕白的锋利。如今温晦从炼狱窟中挣脱,比之四十年前自然是更加难以应对——与他敌对,手无寸铁,基本就等于枭首认输。
秦湛当然不可能答应。
而温晦早就料到这一点,所以他接着说:“你若不弃,我便斩越鸣砚一臂。”
秦湛:“……!”
燕白听到温晦这样轻描淡写的话,脸上的表情差点儿崩溃。
“我就说他为什么抓小越,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你呢!”
“什么公平公正的赌局,他根本就输不起!”
燕白被气急了:“我看他是疯了!秦湛,你别理他!”
可燕白说完,却一低头见到了秦湛的表情。秦湛的表情凝重,这无疑在告诉燕白——温晦这次没开玩笑,不是不理就能解决的事情。
燕白是陪着秦湛最久的,他每次口口声声骂温晦是疯子,可心底里却和大部分人想得一样——温晦对秦湛是特别的。无论温晦对天下人如何,他总不会要了秦湛的命,总不会去逼死秦湛。
所以他骂得痛快又无所顾忌,甚至还敢在两人剑拔弩张时只差跳起来大喊“打得好”——这些都是建立在燕白以为“温晦永远会给秦湛留有余地”的概念上。
可他却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