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珺对上贺之阳的双眼,神经质地说:“陆哲要是活着,今年也该三十有一了!”
贺之阳搜肠刮肚也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来安慰龙珺。他与陆哲只一面之缘,印象中是个挺拔俊秀的青年,让人很容易联想起山间的翠竹。贺之阳还记得,陆哲对他随身带着的短刀很感兴趣,要去仔细观赏一番后,陆哲说,这种短刀是岳国贵族的象征,宝石镶嵌的位置和数量都彰显了主人皇室的身份,刀柄上一半都会刻上主人的名字,很珍贵。在得知短刀是朋友送给贺之阳的礼物后,陆哲笑言:“这个朋友一定是非常在意你,岳的贵族很少将这种短刀当做礼物送人,除非是过命的交情。”贺之阳心想,一见钟情算是过命的交情吗……之后俩人又围绕兵器聊了很久,贺之阳发现,陆哲很健谈,懂得也多,说话不紧不慢,让人如沐春风,跟他聊天,自己甚至都忘了设防。
就是这样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孩,生命只在21岁就戛然而止,任谁都不能轻易释怀。
如果说当年龙珺落难,周家只是见死不救,或是棒打鸳鸯,甚至落井下石,那如今的周老将军夫妇也并不是非死不可。千错万错,周家不该对陆哲下死手。
龙珺没告诉过贺之阳,除了救命恩人,陆哲还是他龙珺当亲弟弟一样疼惜的人。
身为兵部尚书嫡长子的陆哲,活的其实并没有旁人想的那般惬意,他的成长环境,甚至可以称作畸形。龙珺与陆哲是发小,陆母生产时大出血离世,陆父难忘旧情,迎娶新妻后郁郁寡欢,也不肯和新妻再生育,陆哲的继母郁结于心,想方设法虐待陆哲,身体上的、心理上的,无所不用其极,继母虽然丧心病狂,但还算做得隐秘,一次偶然的机会,这一切被龙珺撞破,看着陆哲在承受痛苦后依然灿烂的笑脸,龙珺的心都要碎了,他暗暗发誓,要一辈子倾尽所能去弥补他,呵护他。小龙珺成了小陆哲救命稻草,要么利用自己的母亲,把陆哲接到王府常住,要么利用自己的蛮横,公开与陆哲继母叫板,总之,不再让他受一点委屈。而陆哲也是聪明伶俐、乖顺可爱的,一口一个九哥从小叫到大,所以说,陆哲一直都是龙珺心尖尖上的人,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可是,他也恨自己,陆哲终是把自己的关怀当做了恩情,非要拼了性命才算偿还。
在周衍婚礼上龙珺怒摔玉佩,身份彻底暴露,逃离将军府时,周老将军几乎是一箭穿心,并未让陆哲受多少痛苦,陆哲是躺在龙珺怀里,笑着离开人世的。龙珺取下他用来束发的白玉簪子,放在心口处,他对陆哲说:“小哲放心,为兄必用周家满门的性命为你祭奠。”
先是失了家人,后又害死兄弟,心爱之人温香软玉在怀,也不会再为他遮风挡雨,此时,摆在龙珺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去死,要么复仇。略过思考,龙珺派阿文回京,秘密协助十皇子联络贵妃旧部,自己则踏上前往川南国求助的征程。龙珺不在乎变成嗜杀的恶魔,他要那些陷害周家的人、杀害陆哲的人,统统血债血偿。可是,他终究无法对周衍下手,便留着他,相忘于江湖吧。
是夜,秋雨连绵。贺之阳与龙珺同榻而眠。贺之阳早就会了周公,龙珺却是辗转反侧。他在想周衍,莫说是下雨,就是下刀子,周衍也绝不会回去。
龙珺推了推贺之阳,不见醒,于是一脚上去,把人踹下了地,贺之阳一个激灵,清醒以后,狠狠瞪了龙珺一眼,却也没脾气:“又睡不着啊!”
“嗯!陪我练剑去吧!”说着,龙珺拿了剑就往院子里走。
可怜的贺之阳,打着哈欠跟在后面。
两人招式凌厉,却不凶狠,更像是舞剑,行云流水的动作,仿若悦耳的琴音,在这静谧的夜里缓缓流淌,流动的气息带落了无数的黄叶和枯萎的花瓣,在半空中打着旋儿,做生命的最后一次绽放。
打着打着,贺之阳一个飞身,跃出了院墙,龙珺追上,两人一跑一追,一路来到裕王府附近。龙珺停下,站在原地隐约能看见周衍跪着的背影。阿文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为龙珺撑起了伞。
“周将军!”贺之阳独自走到周衍身边站定,拱手。
周衍缓缓抬头,看清来人后回礼:“太子殿下!”
贺之阳也不废话,直奔主题:“当初,少将军匆忙成亲,是有苦衷的吧?”
周衍盯着贺之阳,双眼无神,也不回应。
贺之阳笑了笑:“我猜,是小九被发现,周老将军用他的性命相要挟,逼你就范,对吗?”
周衍别开脸,不看他。
“傻子都能看出来的事,聪明如小九,怎会不知。他在你婚礼当天逃走,一来是不愿见你与他人共结连理,二来也是不愿把事情推向绝境,他心里还是存着对你的残念,想为你们日后破镜重圆留下余地。”贺之阳索性坐在了周衍面前的石阶上,朝身后的Yin暗里摆了摆手,两道黑影一闪而逝。
“我知道。”周衍说。
“你父亲也知道,所以杀了陆哲。”贺之阳说:“目的就是断了你和小九的一切后路。”
周衍双眸微颤,不知是雨水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