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褪下钏环来浣手洗脸,这是贾府里的旧规矩。之前两年她不在元春的身边儿伺候,如今回来了,依旧按着从前做姑娘时的照办。元春也觉得熟稔,知道她是想叫元春时时惦记着贾家的生死,便由得她去。
外头膳食局的小太监拎了食盒子进来,抱琴便在炕边支起小几布菜。元春喝下一大碗松仁蛋羹,方缓过劲儿来。抱琴便试探道:“姑娘心里头难受,我都知道。三殿下怎地这样朝秦暮楚?从前和姑娘这样要好,如今瞧姑娘拧不过府里,争也不争一声,转身儿便娶了表妹。”
元春不愿与抱琴说得太多,恐她心中生疑。自从上次贾母进宫来,她知道了抱琴与王夫人曾沟通往来,便再不肯深信她。即便她几次立了赌咒说只那一次,那膳房的善儿也被她借故打发往行宫里办差,可元春但凡心里存了疑,便没那样容易释怀。
当下也只说:“爷们儿想和谁要好还不容易?自古今来,帝王将相,你听说过几个痴情独钟的?后主李煜那样喜欢大周后,在她死后,还不是很快便娶了她妹妹小周后?”
抱琴夹菜的筷子一抖:“姑娘拿后主比三殿下?三殿下莫非真要反了?”
元春心中一跳,忙蹙眉道:“说是风就是雨的,传出去砍了你的脑袋!他们都是亲王贵胄,拿来比一比,就是要反?何况他要不要反,如今还能说给我听不成?”
抱琴才笑道:“说来也是。如今也好,姑娘再不用为他心里头发愁。待得明年开春儿,咱们满了三年。姑娘是女官不同于宫女,满了三年便可求个恩旨出宫去,或是皇后恩典,亲给姑娘指一门好婚事也是好的。”
元春自听见慕容绽大婚的消息,便心烦意乱,鼻腔子憋着一股子酸,可当着抱琴的面儿,却丝毫也不能露。此刻又听见说什么指婚的话,不由腻烦道:“好好的说话,又提这个。我是知道的了,我这一生,是没得半点儿姻缘运的。也罢了,便如徐尚宫或是甄尚宫一般,在宫里老死好了。即便出宫去,我也不过剃了头当姑子去。”
抱琴见她的烈火脾气上来,也不敢深劝,忙伺候她漱了口吃茶,扶她在炕上睡下,便放下帘子出去了。
斗室里静悄悄的,只有火盆儿里时时传来的哔哔啵啵的声响。元春忍了半天儿的泪水终于流下来,哭得想要啜泣出声,可念及抱琴还在外头守着,只敢咬碎了银牙将那哭声吞进去,忍得人眼前发黑,只觉得脑袋沉沉。
晚晌还要上凤仪宫回事去,不能哭得太厉害,哭肿了眼睛,叫人看笑话不说,更是惹人怀疑。太子不日便要回宫,生死存亡之际,哪敢怠慢。
待得晚间与岳后禀明了当月的事项,她果然问起。
“想必你也听说了,皇上给阿绽定了婚事,来年过了年,便要给他办事儿的。”
元春便道听说了,“臣也欢喜得很。琳大姑娘是个好的,性情品格儿也和三爷极配,要紧的是亲上加亲,这是三爷的福气。原先臣以为珍二姑娘性格儿开朗活泼,倒和三爷能互补些,如今是三爷自己选了大姑娘,臣细想想,也是臣妄揣了主子的心意。”
何须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废话呢?岳后洞察人心,岂有不知的?只是元春心慌起来便有这样的毛病,话密,逻辑又混乱。她哪里是在说珍二姑娘,只是以己度人罢了。
岳后何曾不知,但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益,只好宽慰她几句,又问:“明年开春儿,你也入宫三年了。照理儿,女官在宫中满了三年,若想要回家婚配的,只请旨出宫去便是。你是什么打算?”
元春心中一凉,忙伏下称不敢:“臣一切听从皇后娘娘安排,没有什么打算。”
岳后的语气透着些许温柔,或是对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官的怜惜,“人人都有自己的打算,你怎么会没有?想来,你没存着要嫁与皇家的心思,那么出宫去,或是个好选择。”
元春心里明白,她在宫中一日,慕容绽便多了一重顾虑,对于岳后这个做母亲的来说,放元春出宫回家婚配,才能真正绝了慕容绽的心思。
可她是什么人?岂能随意任人支配自己的人生?于是以额触地,恭恭敬敬行了个叩首大礼:“娘娘放心,臣绝无攀龙附凤之心。只是臣为一届女流弱质,身在宫中尚身不由己,那年祖母入宫,娘娘已知臣在家中地位如何,臣绝不甘再次被他们利用驱使。”
岳后清冷冷的绝美面容一震,露出些许动容,“那么你待如何?”
元春道:“徐尚宫一生未嫁,将全幅身心以报答娘娘的知遇之恩;甄尚宫自豆蔻年华便陪伴娘娘左右,如今执掌尚宫局无人不服。臣不才,愿效两位尚宫,辅佐娘娘达成心愿。”
岳后微微一笑,起身将她扶起,冰魄般的美眸注视着她:“家族兴亡,你都不顾了吗?”
元春昂一昂头,雪白的脸蛋儿映在红烛之下,显得超乎年纪的坚毅:“太子不义不悌,绝非良君。臣有眼,懂得明辨贤愚。臣的父亲有意,却奈何不得。只盼臣的愿效犬马之劳,能换我贾门未来一条活路。”
岳后的眼神来回逡巡着她的两眼之间,指尖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