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绪朝着远处帝后模糊的身影眺望了一番,便道:“也没什么要紧的事,还是让母后与父皇多独处一阵儿罢。”言罢又朝她一点头,“典簿当心安全,我这便走了。”
元春何曾受过皇子这样的礼遇,忙欠身儿恭送。她心中也不免腹诽,自己不过进宫为女官不到两年的功夫,怎么竟然养得这样奴才习气了?定是寻常那些皇子太过骄纵习气,一个个儿地眼比天高,好容易遇到一个正常不端架子的皇子,她反而觉得不习惯了。
六皇子骑马远远地去了,不一会儿,他的亲兵们也从后头渐渐跟上来。
元春才想抖抖缰绳催马前进,却发现自己的白马忽而变得焦躁不安起来,重重地喷着鼻息,脚步在原地凌乱地踏着。她试着放松,将身体前倾伏在马背上,轻轻地抚摸着它脖间的鬃毛,试图安抚它的情绪。可它愈加地狂躁,不知怎么忽而一战栗,前腿腾空翻踢,长长地一声嘶鸣。元春没有防备,好在身子本来伏得低,忙一把抱住它的脖颈,这才没被掀翻在地。
马儿受了惊,也顾不得元春还在背上,蹄子一扬,朝着远方狂奔而去。元春方才惊慌之间,将缰绳从手中滑落,此刻马儿狂奔颠簸,她只得紧紧搂住马颈不放,心中渐渐惊慌了起来。
正直秋季,公马怎会忽然狂躁起来?她自小熟识马匹,知道这是发|情的表现,却比季节里的更加难以驯服。
马儿带着她越跑越远,周围渐渐人迹罕至,辽阔的草原上只有她单枪匹马还在飞驰。这下子她的心里才算是真的怕了,该怎么办?她是没有谙达的那个本事驯马的,这样颠簸在马背上,时刻都有着被甩下去的危险。座下的鞍子也不大对劲,绑带应是送了,在她的腿骨下滑腻腻的,她需得双腿夹得更紧些,才不至于滑下去。她紧紧拽着它坚硬的鬃毛,忽而感觉到自己离死神是这样近。
忽而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她顾不得抬头去看,只将脸埋在马颈里,暗暗祈祷着活下去的机会。
马蹄声近了,就在她的身边儿并行着,只听一把清冷的、带些沙沙的嗓音焦急地叫她的名字,“把手给我!”他说。
两匹马并驾齐驱,她勉强抬起头来,只见他打马保持着与她并行的位置,探过身来,向她伸出手。是慕容绽,元春乍一见到他,忽而觉得心里头一轻,接着又是一酸,差点儿掉下泪来。她的声音带着呜咽,在呼啸的风里被吹得四散:“慕容绽,我要死了!”
慕容绽拼命地猛抽马鞭,又朝她的方向倾了倾,大声道:“拉着我,快!”
在呼啸而过的风景里,他向她伸出的手是那样的真实,像是在这虚幻世界中唯一真实的存在。她抬眼看见他深如寒潭的目光,忽而心中便踏实了下来,尝试着伸出手去,将自己交与他的手中。
“我说跳,你就把马蹬开,听见了吗?”他手中的力量让她安心,她点了点头。慕容绽口中数着“一、二、跳”,便将她使劲朝自己一拉。她双脚用力蹬开白马,顺着他的力量扑进他的怀中,可飞奔着的马背哪里禁得住这样的力道,她只觉得慕容绽顺势身子一歪,便腾空而下,抱护着她滚落在草地上。
他护着她,不知在草地上滚了多久才停下。浑身散架似的疼痛,抵不过他方才锥心的疼。
才一停下来,慕容绽便松开了怀中的元春,仰面躺在绵厚的草地上气喘吁吁。天边的云朵洁白无瑕,悠然地飘摇着,元春在他身边儿动了动,便忙爬过来查看他的伤势,他忽而觉得心中无比的敞亮与轻松。
元春扑过去,只见慕容绽呆呆地望着天空不说话,吓红了双眼:“慕容绽!慕容绽!你有没有受伤?你说话呀!”她摇了摇他,没有反应,再摇一摇,他便呆滞地转过头来看她。天哪!别是摔坏了脑袋,成了傻子吧?她忽而哭出声来,“你这个傻子,谁要你来救我了?你要是死了,我可怎么和皇后交代?你屋里的侍妾通房女侍官,她们可怎么办呀!”
什么玩意儿?
他蹙起眉来看她哭得忘我:“什么侍妾通房?你脑子给摔坏了?”
呀,能说话,还没傻!她忙又扑过去上上下下检查他,方才被他紧紧护着,只觉得落地的力道全压在他的身上,别出了内伤才好。
慕容绽被她上下其手摸得暴躁,便捉住她一双细嫩的小手,喝道:“别动!”见她泪汪汪地转过脸来瞧他,便手上一用力,将她拉得更近些,使她整个身子都伏在自己自己的身上。
她的脸就凝在他的鼻尖上方,元春瞧着他长而密的眼睫和深不见底的深邃双眼,忽然觉得心下一颤。她脸上一红,便想起身离开,哪想到慕容绽将她箍得紧,牢牢地锁在胸膛上。
他深深地望进她的眼,一字一句:“贾元春,你现在看清楚了,现在赶来追你、救你、陪在你身边的,是我慕容绽。爷的心意从来没变,你要想想清楚,是要活在过去,还是要活在当下。”
她的心中乍然炸响了一道烟火,砰砰砰地在天空中爆炸,照亮了整个心房。劫后余生,在她身边的是这个冷心冷面的孤瑟的皇子,将她当作女人一般爱怜,当作对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