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和长子也是那一次没的。林博远当时在镇上教书,等得到消息回来的时候,家里就只剩了被藏在灶膛里逃过一劫的林若。
林博远伤心欲绝,处理好家人的后事之后,就抱着才三个月的林若到了长安,靠着抄书、教私塾将侄儿拉扯成人。后来渐渐有了名气,做了官儿,林博远身边也添了几个服侍的丫头侍妾,可这么多年过去也没人能替他生个一男半女,林博远遗憾之余,更是把林若这根独苗看得跟眼珠子似得。
因有客在,林若也不去换家常衣服,稍稍整理下便去书房见客。
魏征和林博远一样,都是太子洗马,五品的官儿。魏征来的晚,又是随李密归降的,偏得太子建成看重,是以同僚中多有看他不顺眼的,觉得被他插了队占了先。唯有林博远没什么上进心,在他看来,各人有各人的位置,一个人再能干总不能把天底下所有的事儿都做完喽,他做好自己的事,领自己的薪水就行,旁人出不出息的,那是人家的事儿。
这种心态下,魏征和他交好也是正常的。
林若进门的时候,林博远正在和魏征下棋,两个人都生的清癯俊秀,一身的宽袍大袖,这般拈着衣袖,慢条斯理的落棋,很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却不知天底下最俗就是这些做官的。
林博远心思原就不在下棋上,看见宝贝侄儿回家,抬头道:“不是说今儿文会吗?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林若便将事情简单说了——这事儿只怕很快就会传的满天下都知道,岂是他想瞒就能瞒得住的?与其让林博远从别人口中得知,倒不如他自己来说。
见林博远一挑眉,似要动怒,林若忙将那颂了一遍,眉飞色舞道:“伯父您看,我是不是输的不冤?能见证这样足以流传千古的佳作问世,别说一辈子不写诗,就是十辈子不写,都值了不是?”
这天底下但凡能识字的,谁能不被这首诗所打动?林博远顿时什么顾不上了,将那首诗默了出来,和魏征两人细细品味赞叹了一回,又意犹未尽,拍案道:“阿若你去吩咐厨房,买一头羊回来煮了……我们也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林若应了一声,快步去了。
他一走,林博远脸上的兴奋之意就淡了下去,魏征笑道:“你这老小子,方才连饭都不肯留,这会儿怎的又大方起来了?”
林博远不理他,沉yin道:“这事儿,蹊跷啊!”
魏征道:“怎么?”
林博远道:“我原本想着,是有人想借着打击阿若来扬名立万,可是现在看来,能写出的人,何须用这种方式扬名?没得降了格调!且这首诗并不应景,显见得是早就准备好的,专为对付阿若而来……看那云姓书生的行事……”
他沉yin半晌,摇头道:“……还是格局不对啊!”
魏征嗤笑一声,道:“你绕来绕去,不就是想说那首诗不是云姓书生写的吗?”
林博远冷哼道:“难道你不是这样认为的?”那姓云的行事小家子气十足,打死他都不信此人能写出如这般大气磅礴、激昂豪放的诗篇来。
魏征慢条斯理道:“这样认为又如何?这等绝世之作,除非原作者出面,谁敢质疑不是他做的?谁说了,谁便是妒贤嫉能!再说了,他手上能有这一首传世之作,焉知他没有第二首、第三首?我劝你还是不要自找没趣的好,没得弄得自己名声扫地,还连累阿若。”
林博远气的一拍桌子,道:“那首诗就算真的是他做的又如何?他分明就是要让阿若前程尽毁!只凭这个,他就算是诗仙转世、文曲再生,我林博远也和他势不两立!”
魏征哈哈大笑道:“了不得了,没脾气的林博远竟也有动了真怒的时候,倒是涨了见识了!怎的在太子府,不见你这般用心,反倒处处藏拙?”
林博远不悦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太子洗马本职便是掌管典籍图书,我何时不曾尽心?”
“你啊!”魏征笑了一声,又正色道:“其实这件事,阿若已经处理的极好,虽则输了,可名声却半点未损,能在这种情况下全身而退,实在是难得。且关于岑夫子、丹丘生那一问也问的极妙,轻描淡写之下便将诸人的视线移往此处……胸襟气度这些东西虚无缥缈,拿出来也做不得证据,但若他连相应的经历都没有,怀疑的人便会越来越多,就算日后他再拿出新的诗词,大家也只会觉得他背后有人Cao刀。”
又道:“你将心思用在这上面,倒不如好好查查,阿若到底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人,让人不惜一切坏他前程。”
林博远点头不语。
“云”这一姓氏倒是勾起他几分联想,不过此事涉及到人家女孩儿的闺誉,未经证实他连魏征都是不会说的。
果然如林若所料,足足半个月,再没有什么事的热度能超过三个字,整个长安人的读书人,出口便称:“君不见……”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他那日信手弹的曲子,也被人称之为,引了无数人的向往——的诗的确绝妙,可已然品到了,可那曲却成了绝响,让人好不惋惜,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