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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便开始着手整理家业,让下仆把账簿搬来,在账房先生的指导下一点一点地细看。他前世虽然没有涉足过商业,但是俗话说:治大国如烹小鲜,自然地,对于治理国家卓有心得的胤禛而言,生意经什么的还不是万变不离其宗?其中的门道也照样窥得清楚。
账簿太多,一时哪里看得完,胤禛也没那个耐,只是拣紧要的几本看了,对家里的长久以来的财政状况有了大致的了解。
这薛家,在那日的那个小厮的嘴里两个字就概括完了:“有钱”!而且是属于“富贵再三逼人”,就好像是薛家人走在街上仗着家里有钱飞扬跋扈到衣服角角都要飞起来扇人耳光的那种超级有钱。听听这名头,四大家族之一,“珍珠如土金如铁”,谁听了薛家“皇商”的名头,不油然而生艳羡之心?
殊不知,胤禛这一日仔细理了理家业,才知道外人的笼统之言,其实并不尽然。
说起来,薛家的祖上也是朝廷中从政的官员,薛家先祖曾任紫微舍人。所谓的“紫微舍人”又叫中书舍人,是种官职,主要工作就是撰拟诰赦,简而言之就是代行皇帝旨意,质有点类似现代社会的机要秘书。薛家先祖在世之时肯定是心机灵活,善于揣摩圣上心意的人,以致福泽延绵,留下好大一份家业。
可是和贾府不同,贾府因为先祖是陪着开国皇帝打过江山,有着赫赫战功,被封了国公,与薛家先祖的这个什么“紫薇舍人”简直不可同日而语。贾家的后人可以袭爵,像贾珍、贾赦都是世袭的爵位,而薛家的后人却不可能世袭这个“紫薇舍人”的职业,后代们必须靠自己的能干本事去科考去拼搏。
可是问题又来了,不是谁都是天生文曲星下凡,一去参加科举就能考状元、点翰林跟逗你玩似地。所以,到薛蟠的爷爷的这一辈,屡次科举无着之后,索改弦易张,下海经商,凭着祖上还有联姻的关系,当上了“皇商”,领着内帑钱粮,采办杂料。所谓“帑银”,是指国库的银钱,领取国家银行的钱行商的商人就是“皇商”。其实说穿了,就是供应皇室用品的供应商。
这“皇商”,听名头是不错,带着个“皇“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里面有多大的油水呢,其实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好处嘛,就是皇里用的东西,自然是天底下最致最华美的,制、御用、上用,都是天底下的有钱人梦寐以求的名贵物品。有了皇商的名头,就连家里开着的其他的铺子的货品也成了“品”,无形之中就成为品质的代名词,薛家的铺子也因了“皇商”的名头成为这金陵城里的大户人家趋之若鹜的赛金场,带动了不少生意。
坏处就是,皇商又不止他薛家一处,要想长长久久地成为皇室的供应商,必须四下里打点,这个,光靠货品好还不行,还得要验收把关的里里外外的官员、宦官们都说好才行。所以,这皇商虽然获利颇丰,实际上要花的心思不少,到处得陪人吃饭,上下打点,陪笑脸,实在不是个省心的活儿。省不省心都在其次,有没有没那个长袖善舞、与人打交道的能力才是从事此行业的关键所在。
不消说,这具身体以前的死鬼主人薛蟠自然是没有这个能力的,就是他的老爹薛公,据胤禛推算,也不是经商的材料。薛公早年曾中过举,也算是少年得志,意气风发,因为这个还蒙了同为金陵名宦的王家的青睐,王家遂将嫡亲次女(即薛王氏)嫁与薛公,殊不料薛公随即就生了一场大病,最后只得了个六品主事的官职,他又是文人意气,不耐俗务的,后来就辞了官回金陵来继承家业。薛公到底是读书人,虽然是循规蹈矩地经营着家中的产业,究竟也没什么起色,又不擅长与官场之人周旋。所以,在薛公的手上薛家的生意只能用“江中行舟,不进则退”来形容,到了死鬼薛蟠的手里则是益加往那下坡路上走。
账房张德忠看着少主子看完了几本账簿之后眉头紧锁,不敢高声,小心翼翼地说:“大爷,您看还要不要将前两年的账簿也搬了来您看?”
嘴上这么说,张德忠心里可是一百个不愿意。就刚才的功夫,这少主子提的几个问题可谓是正中靶心,也幸得他心灵活,加之在做那一番手脚之前早就编好了说辞,才算是蒙混了过去,涉险过关。不然在公中的账上弄手脚的事给少主子察觉,被打骂一场、折了面子倒在其次,就怕是连这差事都戳脱了去,以后也没法在这一行立足,岂不是要去讨饭?
张德忠心里又纳罕:这薛大爷往日从来不理会这些个生意往来的小事,只是每日声色犬马,玩得不亦乐乎。常常是短了钱花,就找了自己来,好声好气地央告着从公中的帐上弄出点钱给他花天酒地。那时,张德忠就心里十分看他不起,心想这往后还不都是你的家产吗?现在就忙忙地要猫吃尾巴尖——自己整自己,往后还不知道要怎样败家呢?不过,这样想归想,张德忠还是很积极地为薛蟠做假账好瞒过他娘,弄出来的银子也只给薛蟠五分使就罢了,余下的全进了自己的腰包,很是发了一笔横财。可笑当时的少主子不亏是著名的呆霸王,竟然一点也不知晓被自己弄了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