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猜她大概会住在二牛家,他回忆着如玉以前跟他说的话,去城南密林的坟地去找,却被一群小鬼儿缠上凶巴巴地赶了出来,这让他更加确信如玉就在那儿,他稍稍放了些心,有二牛和凤儿在旁贴心的照顾着,她至少不会受人欺负。可那个傻丫头离了他定是难受,肯定会躲在角落里偷偷的哭,他甚至在梦中都能看到她伤心落泪的样子,可怜兮兮的惹人心疼。
有了功名又入了翰林院,他是不能再住在那个破旧的小院儿了,他搬去了北城,但是旧宅中的东西一概没动,他凑足了银子把这个院子买了下来,他想如玉肯定舍不得他,早晚还是会回来看他。他总会在夜半之时回来这儿,盼着某一次推开门撞见如玉就在屋子中坐着,看着他们曾经用过的东西掉泪,他就走过去温柔的把她抱进怀里;又或者她想他想得紧,会偷偷搬回那个花瓶儿里住,他每次都满怀期待的去看,落空之后仍是小心翼翼的把屏风挡好遮住白日里的阳光,等着她某一天会回来。
那天晚上他终是等到了,他看到了他给她的那本书瘫在桌上,上面的泪痕未干模糊了字迹。他叫她的名字,她却不应,他知道她就藏在某处看着他,可到最后她还是走了,狠心没有见他。他虽然难受,但总算是知道她还躲在暗处偷偷的关注着他。
这让他欣慰的同时又有些不安,他不知道如玉会不会知道王丞相想把小女儿嫁给他的事。他原以为王丞相有意许给他个亲戚家的小姐,未尝想竟是他的女儿,这让他感到很吃惊,虽说王丞相的小女儿是庶出,然他一个才入翰林院的小小探花说什么都是高攀不起的,他不明白王丞相为什么这么抬举他。
若是往前推三四个月,他必然会惊喜万分,管他是什么缘故,能成为一品权臣的女婿,他几乎可以看到自己未来的风光了。但是现在他却高兴不起来,他不能娶那个王小姐,他有如玉了。
他知道他如玉之间几乎没有任何在一起的可能,除非如她说的,等着她的来世。可这要等多久他不知道,也许十七八年,也许三五十年,也许是一辈子。他不敢说自己就能等她那么久,但至少现在他不愿违心的随便娶一个女人,像她说的那样生儿育女然后安心的等她来给他做小。他不能想象如玉怎么和另一个女人相处,她肯定会被欺负的,他也不能想象自己怎么跟如玉以外的女人相处,他现在能想象的最美好的日子就是和如玉两个人,或许还有他们的孩子。
但是要如何回绝王丞相的美意是一个难题,他早前已经明明白白的跟人家说自己没有娶亲也没有订亲,这会儿自然不能凭空冒出个娘子来。他也总不好跟王丞相说自己喜欢上了一个女鬼,并且情不自禁的与她暗度陈仓做了夫妻。
好在王丞相并未把这件事情捅破,只是话里话外的暗示过他,大概的意思是等半年后他在翰林院立住了脚跟,可请掌院学士做个婚媒。
他现在的心里很矛盾,既希望得到王丞相的看重抬举,又希望他别太过于抬举他了,最好这半年里他自己变了卦,把女儿嫁给别的人才好。不过世事往往就是这样,有时候你处心积虑想得到,上天偏偏要为难你,而当你不存这个妄想了,上天偏又要掉个大馅儿饼给你,也不管你是不是想吃。显然,他现在的处境属于后者。
王丞相三五不时便要把他叫到府上提点,有时是介绍些近派的同僚,有时是闲谈一些时政要务,也是在探他的底。对于这些邵寂言倒是应对自如,他知道王丞相是个保守派,在一些不触及自己原则底线的事上只顺着他说便罢了,果真一个多月来愈发得了王丞相的欣赏。
这一日,他又被王丞相叫到府上,说是给他介绍认识吏部的两位同僚。邵寂言不敢马虎,吏部可是管着官员的升迁调度,自该多多结交。只他去得早,王丞相和那两位大臣似还有些旁的事情要谈,管家只把他引到中厅,上了茶点请他稍候片刻。
邵寂言坐好,请管家尽管去忙不用照顾他。因他已是府上常客了,管家倒也不如何客套,留了两个丫头斟茶倒水的伺候,便退了出去。
邵寂言兀自在堂中吃茶,等了一会儿不免又出神乱想起来,脑子里却也没有别的,仍是如玉和王家这门亲事。他端着茶杯望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发呆,心想如果王丞相把事情挑明了,他是跟他说自己不举好呢,还是说断袖好?他认真的琢磨了一下,扬眉舒了口气,只觉自己可是疯了,竟冒出这么窘的想法来。
邵寂言放了茶杯,起身走到窗边,把窗子打开,想着赶紧透透气才好,再这么想下去保不齐一会儿真的头脑发热的说了什么傻话。
时已入冬,外面除了山石便是光秃秃的树木没什么好景致,不过视野倒是开阔得很,邵寂言随意望出去,便见了一处假山后面藏了位女子,正往他这边探头望。他觉得有些失礼才要收回目光,但见那女子竟然在向他招手。
邵寂言一怔,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只见屋里的两个小丫头正在厅堂里面规矩的站着,看也没看这儿,可见外面那女子并不是再冲她们招手,他再转回头往外看,那女子竟然还在招手,而且神色慌张的好像就是在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