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贺兰芝央求他帮忙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也不做停留,往竹林深处而去。远比那天他们挖笋时还要更远些,竹林茂密得寸步难行,到了一处溪水边,方瞧见一座陈旧的坟墓。坟墓前竖立着一块无字墓碑,并不知道埋葬在此处的人姓甚名谁。但刚才看见谢风凌请谢无痕入宫……元宝蜡烛全都一一摆上点燃,纸钱撒入铜盆中,很快就燃起了一簇簇火苗。“这位是……”贺兰芝垂眸,语气也软了下来,“是圣懿孝皇后吗?”谢无痕跪在坟前,沉默着颔首:“只是衣冠冢。”贺兰芝心里五味杂陈。想来也是,自从那天寿宴之后,她曾私下打听过一些事情,知道先皇后薨逝之后,皇帝并未降她位分,也并未褫夺封号。堂堂皇后,自然是不会埋葬在一片竹林外的。贺兰芝嗓子有些发紧,她不敢想,难道生母过世之后,亲儿子都不能在她坟前祭拜么?还是说……只有谢无痕才会这样?男人脊背明明挺得笔直,可她却看出了他孤傲面具下的脆弱心酸。“我不该问的。”贺兰芝自知说错了话。谢无痕早已习惯了,往铜盆中又扔了几个金元宝:“不关你的事,我母后死得贞烈,自然不会真的跟着我在庙里吃苦。”“只是,有时候回想那日,我还是恨极了自己。”他神色厌恶与悔恨交杂在一起,剑眉紧紧拧在一起。贺兰芝默默蹲在了他身边,也往铜盆里扔去几张冥币:“斯人已逝,先皇后若是知道你还在为那日的事情而痛苦,在冥府也难安。”谢无痕薄唇勾起了一丝自嘲,轻启薄唇:“那时候,有人告发我外祖意图谋反,家中私藏了禁物。”“皇帝亲自命瑞皇叔上门搜查,果然在我外祖父的家中发现一处密室,里面藏着一件龙袍。”“仅仅是一件衣裳,皇帝就下令将我外祖一家七十二口人,一并押入天牢,择日问斩。”贺兰芝咽了口唾沫,那可是七十二条鲜活的生命啊!眼瞧着谢无痕双眼布满了血丝,额角青筋更是突突跳动,她慌忙轻拍他的背:“就算当真要谋反,又怎会把龙袍安心放在自己的卧房中,这必定是被人栽赃陷害!”“是啊!”他嘴角浮现出冷笑,“我外祖家血流成河后,才查出那件所谓的龙袍,只是一件戏服!”“那年隆冬新雪,我在他寝宫门口跪了三天三夜,求他向天下公布我外祖一家的冤屈。”谢无痕说着,声音不由得哽咽:“也就是那时,母亲身边的姑姑来报,说她……不堪受辱,自缢而亡!”贺兰芝见他紧紧捏着拳头,就连身子都微微颤抖,知道他是痛心极了。她轻轻抚上他的拳头,虽然无言,却在默默的安慰他。难怪,人人都对他的身世缄默不谈。也怪不得他明明可以在宫中荣华富贵,却选择抱着母亲的衣裳,在清修之地建了一座衣冠冢。甚至连名字都不能刻下。先皇后之事只不过是十年前的事,很难想象,一个十四岁的少年郎,还未脱下青雉,却遭遇了这天底下最大的冤屈!贺兰芝联想到了自己的母亲。那样娴静温柔的母亲,也是死在了一个冬天。娘亲死的时候,手上还抱着没有缝制好的嫁衣。一个母亲,究竟是有多万念俱灰,才会抛下自己的孩子!她忽然眼圈也泛红了:“如果我们能早点遇见就好了,虽然我无法改变事情的结局,但我可以伴你左右,陪着你。”谢无痕呼吸一促:“无事,都已经过去了。”他点燃了三炷香递给她:“既然来了,也拜拜我母亲吧,她老人家定能保佑你平安。”贺兰芝郑重的磕了三个头,把燃着袅袅青烟的香插在了小香炉之中。上过坟后,谢无痕情绪平复了许多,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淡定:“走吧,去大理寺看看。” 堂审私银案大理寺外人头攒动,格外热闹。“听说今日要审查那害人的私银案。”“嚯,竟牵连了这么多人。也不知是哪个天杀的,做了这么多私银。”许多前来看热闹的百姓议论道。贺兰芝身形纤细,被人群一挤,差点摔了,好在谢无痕及时拉住了她手腕:“小心。”“谢谢。”贺兰芝小声道谢,被他护在身前。
这次他下山,换了一件青灰色衣裳,还戴了一顶白玉冠帽,遮住了他的头,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出他是个光头和尚。想起方才骑马,他也是这样护着她,以防马匹颠簸将她颠下去,她耳尖就微微泛红。堂上跪着三四个人,崔少卿正襟危坐:“堂下何人,一个个报上名来。”一个年轻妇人率先道:“妾身赵氏,在东三坊卖豆腐为生。被官爷没收的私银,是昨日苟五来我这儿买豆腐时给的。”苟五佝偻着身子:“大人,小人也是被冤枉的!王婆子来小人的rou摊买rou时给的,可怜小人不仅丢了一两银子,还丢了十斤猪rou哩!”他说着,恶狠狠瞪向王婆子:“老婆子,把我的rou还给我!”王婆子倒是淡定得多:“咱们俩人已经银货两讫了,是官府要收你的私银,你怪我这老婆子干什么。”“你……”苟五一看就是个脾气差的,“老不死的,你就是趁我生意忙,故意塞的!”啪!惊堂木猛然一拍,崔少卿喝道:“肃静!王婆子,你这枚私银又是从什么地方来的?”王婆子指了指跪在三人前面,正瑟瑟发抖不敢抬头的中年男人:“他买了我不少胭脂水粉,给了一枚真银,一枚私银。”贺兰芝认出那中年男人,是京城的一位骏马商,靠着卖马赚了不少,之前还来青丝坊买过成衣。骏马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人,冤枉啊!草民也是深受其害,一时蒙蔽心智才干出这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