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莱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个不停,他和伊雷离得太近了,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近到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后者的心跳。
风声、马蹄声、心跳声,所有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像一首热烈舞曲的前奏。
伊雷扯了一下缰绳,马的速度减慢下来,从狂奔变成小跑,再变成不紧不慢的踱步。
“怎么样?”伊雷说,“是不是比开着车在碎石堆里磨叽刺激多了?”
“我觉得——”雪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的屁股很痛。”
伊雷愣了一下,然后大笑起来。爽朗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天地之间,甚至惊飞了几只鸟雀。
雪莱无言地往前趴去,马鬃上有着灰尘的味道,但被太阳晒得很暖。不属于自己的心跳,与有别于人类的体温,带来一种奇异但安然的感受,是他已经很多年未曾感受过的东西——一种尖锐的、刺痛的,活着的感觉。
伊雷好半天才压下去笑声,脸上的笑意却没收敛,“哎,你们贵族不是都要学马术的吗?你怎么这么上个马怕成这样?”
“你对贵族到底有什么误解?”雪莱有气无力地说,“现在又不是十八世纪,我又不骑马去上班。”
“那是,你开跑车。”伊雷说,“拐弯的时候都得别人给你让道。”
雪莱懒得理会他话里那点刺。
这片平坦的草地一眼望不到头,除了现在正值冬季、草叶枯黄之外,倒是很像用来跑马的马场。不远处有一条干涸的河道经过,这时雪莱才忽然意识到,这里应该曾经是郊外的农田。
如今没了耕种的人,大片农田荒废,又重新归于自然,成了野草生长的乐园。
“我们家其实,确实有学习骑术的传统。”雪莱说,“曼塔家在南特郊外有很大一片马场,家里每个小孩子到了八岁,都要送去学骑术。”
“那你呢?怎么没去?”
“我去了,但是没学成。”雪莱抿了抿唇,“因为我……太害怕了。那匹马其实挺温顺的,但是我一上马就开始哭,最后哭得大人们实在没办法,只好放我回家了。”
伊雷没忍住,噗哧一声笑出了声。
“没办法吧?那是只站起来跟成年人一般高的动物啊!”雪莱提高声音,“而且还有四只脚,它随便尥一蹄子都能把我给踹死,我真想不通别的孩子是怎么欢天喜地往它背上坐的。”
他们身下的马像是听懂了一般抬了抬头,不是很满意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喷息。
伊雷笑着拍了拍马脖子,“那你现在还害怕吗?”
雪莱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现在还好,有你在我身后。”
第0015章 蓝湖
白马驮着他们向前走,踏过一寸寸无人的土地。微风吹过野草,掀起一阵清脆的声响,然而伊雷高大的身体把寒意挡得严严实实,温暖得让雪莱产生一阵困意。
“你又为什么骑马骑得这么熟?”雪莱问,“可别说你是第一次。”
伊雷笑了笑,“打工。”
“打工?”
“我十五岁那年,朗赛隔壁的城区开了家跑马场,缺人手,我就去了。”伊雷说,“负责给马喂草、梳毛,给客人递毛巾、擦鞋,包揽所有的杂事,一天只有30块。后来马场的生意不景气了,十几匹马成天圈子马厩里也没人骑,马场老板就让我每天牵着马出去放风。
“然后呢?”雪莱知道他的故事没说完。
“然后我就好奇骑在马背上到底是什么感觉,能让那么多人花大价钱专门跑来。有一天放风的时候,我就翻身骑上了马,结果控制不住方向,马直接跳出了跑马场,在外面狂奔了三公里,第二天下午才被找回来。”
雪莱瞪着那双漂亮的眼睛看他。
“我妈知道这事以后,拿了根这么长这么粗的晾衣杆揍我,把我揍得差点从床上起不来。”伊雷笑着跟雪莱比了个长度,“可是过了几天后,她又给老板打电话,低声下气地说我喜欢骑马,问老板能不能在没客人的时候让我在马场里骑两圈。老板同意了,那之后一直到他的马场倒闭,我都能随便骑他马厩里的任何一匹马。”
雪莱沉默了一会儿,“你母亲和马场老板都是很好的人。”
“是啊。”伊雷说,“后来不到半个月,马场就倒闭了,卖给隔壁一个做白酒生意的人,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那个老板。我最后一次看见他的名字,是在陨石雨受灾讣告的通知栏上。”
雪莱不知该说什么,气氛再度陷入沉默。
“其实挺好的,说明至少有人替他收尸。”伊雷说,“大多数人可没有他这么好的运气。”
马蹄踏过那条干涸的河道,太阳的光芒已经逐渐偏西,他们就像末日大地的两个过客,缓慢地在空旷的寂静里穿行,留不下一丝痕迹。
忽然,大地的尽头有一片波光粼粼的闪烁,忽的有些刺眼。雪莱皱起眉,抬手挡眼,“那是什么?”
伊雷顺着雪莱的目光看去,笑了一下,“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