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新颁的焚书令,您看……”
还不等面露难色的太守说完,身着藕色锦衣的年轻男子用宽大袖袍掩面侧身咳了几声。等他呼吸平复下来,不徐不疾地抱着歉意朝年长者笑笑:“失礼。近来天气渐凉,前几日不慎招了风邪。”
“无妨无妨,殿下应当多保重身体才是,怎的受了伤寒也不在家多休养几日,还这样在外奔波劳累!”太守关切地招呼用人奉上茶水。
“多谢大人。”微微躬身谢过,抿了一小口润润嗓后男子开口。
“皇都的心思我们这偏远地方也不便揣测,想必陛下与朝臣们都比本王更懂治国之道。只是如今朝中朝令夕改,若是将今日所划的禁书尽数焚了,日后再想寻也无处可寻了。大人认为呢?”
“殿下英明!”太守是个聪明人,仅三言两语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会心一笑。就其余三两琐事又交谈一盏茶,年轻男子便一抚衣摆,单手撑着茶桌桌沿起身告辞。离开官署时的步子不大稳当,似是双腿高低不一,走起路来腰间缀着流苏和宝珠的玉佩也跟着迈步的节奏摆动,却丝毫不乱,那游刃有余的劲儿雅致得让人移不开眼。
颐国当朝七王爷是个残废早就不是什么知者必诛的内廷秘辛了。
早在王爷还是七皇子时,一场大病烧得本就孱弱的幼子三天三夜睁不开眼,嘴里念念叨叨地说胡话,所幸上天开眼,以留下右半边身子自此行动都不利索为代价,总算是把皇子金贵的命给还了回来。
起初先帝还想封住此等大丢皇家颜面的消息,可每日进出的宫人没有上千也有上百,堵得住妃嫔大臣们的嘴也堵不住宫人的悠悠众口,数月下来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早就飞越宫墙之外,先帝只得作罢。待出皇都到了外州的镇子上,七皇子在传闻中已经成了个全身不遂的可怜虫。不过其之前还有五位兄弟姐妹争夺太子太女之位,这样的事情自然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不出半年就无人再追究七皇子殿下究竟怎样了。
转眼数载,前朝的四皇子已经成了当今圣上,当年的七皇子程和——正是先前所见的翩翩君子,也成了栾州亲王,永文王。
“殿下。”
见他出来,门口牵着马、近卫般模样的人便迎了上去:“您身子如何?可要明日再去造访书局?”
程和摆摆手。“我无事。焚书令才出,不亲自去看看我有些放心不下。阿佑,可有带披肩?”
“自然。”被唤作阿佑的近卫身形灵巧地从马车后方取来衣物替他系上,又放下脚踏、掀开车帘。“殿下赶紧坐进车内吧,就算加了衣裳也少着些风为好。”
“多谢。”在他伸出的手臂上借了把力,程和缩进了车内。
秋日,天色暗得愈发早了,从书局回来时王府已经点上了灯。用过饭后批阅公务文书时,阿佑敲了敲门框。
“进。”
程和从烛光中抬起头。阿佑一手端着热腾腾的汤药,另一手则夹着什么信件。
“殿下,该服药了。膳房还做了暖胃消食的甜羹给您清清口,属下一会儿再去拿来。”放下汤碗,他又将书信推至程和面前。“皇都来的,上面印着陛下的亲章,属下怕它与其他书信在一块儿稍有不慎混杂了误事,便擅自留起来方便给您,请殿下勿要责怪。”
阿佑是他在栾州提拔的亲信,从他十六岁领封始便跟在他身边,比他年龄稍长,从公务要事到起居琐碎无一不面面俱到。程和怎会有责怪的意思?点点头便接过来自兄长的信展开。
当今圣上程祯是一众皇子皇女中唯一同他所出一母的兄弟。四哥从小和他在宫中相依为命,自从他大病落下旧疾后几乎整日围着他转,都道两人虽所差六岁却亲如双生子。程祯继位后本不放心让他撑着病体离开皇都,最终因程和不愿在王亲中特立独行的原则,勉强封了离皇都最近又气候宜人的栾州。四年来更是书信不断,有时甚至一月数封,连宫中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一并写进去。程和有时候读着甚至怀疑对于宫中情势,自己比大部分身在其中的人都知道得更多。
只是近来,国境内灾情四起,附加毗邻的辰国反复在边境施压,以致于民愤不断,估计程祯也忙得焦头烂额,一连数月只有简短的问安。本月亦是如此,与往常相比薄薄的信纸拿在手上,程和有些揣揣不安。
“到月末前,日程中替我腾出几日。”小心地折好纸张收进桌案下的木盒,程和吩咐道:“待我再恢复些,随我进一趟皇都。”
“殿下可是不放心陛下?”
程和叹了口气:“自改称他’陛下’起,我何时放心过他?”
舟车劳顿,自二人从栾州出发已三日有余,日暮不足程和读完手中的书卷,终是在宫门落锁前传人通报。入了内廷不便再驾马车,程和便由阿佑搀着步行至嘉德殿面圣。
“薛太侍。”殿门口候迎的是皇帝身侧的大掌事薛鸿才,程和浅作一揖。
“见过永文王殿下。陛下已命人备下酒宴,小人这就去……”
“子雅!!”
还不等薛鸿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