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之前他看了眼时间,估计再有一个小时吊瓶才滴完。
司机透过后视镜发觉章珏大热天竟然还冒冷汗,吓了一跳:“哎呦,都这么严重不能再拖了,听我一句劝,我们乡下见多了中暑死人的,别把这不当回事!”
他打了个哈欠,是起太早了,才不过下午,居然觉得困了。
是秦水市的水利局,他们下午的航班也在秦水市。
关明江晃着糖罐,里头空空荡荡,“马上到服务区,忍一忍吧。”
章珏:“我还能忍,等我们回去再说。”
市里和村镇之前送货,车子里有股食物发酵的酸味。
他瞪着眼睛,直至彻底离开走廊,那股阴森的感觉才消失,手掌心攥得都是汗。
看病的人不多,没过多久就轮上章珏。医生一见章珏这样子,还打趣说他挂错了科室,应该去挂隔壁的康复科看看胳膊和腿,年轻人体质这么虚,一个中暑就垮了。
这是怕黑的问题嘛?章珏腹诽,他是怕再有心理阴影啊。
此刻的等待区空无一人,只有他头顶打着一盏时不时断触的白炽灯。
关明江笑:“这么大了也怕黑?”
关明江低头:“那边是紧急通道。”
章珏:“……”
司机:“已经27度了,关了我前面这太阳要把我晒得热死。小伙子,你要不再加件衣服。”
许是这两天关明江的态度给了他错觉,忘记关明江本就是说一不二,不会给人好脸色的性子。
“还不舒服,吃点药吧。”关明江见章珏闭着眼,将藿香水递给他。
哪有这么严重,改签不要钱啊,章珏还想争辩两句,被关明江冷眼一扫,直接噤声大气也不敢喘。
章珏摇下车窗,农田屋舍在车辆加速后飞逝而去,倒是让他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他觉得奇怪,为什么会有如此想法。
好累,眼皮像是胶水粘住抬不起来,他抱紧双臂缩紧座椅凉风吹得他骨头生疼,忍不住开口道:“师傅,空调能关了吗?后面有些冷。”
那可千万别,去医院一来一回,肯定赶不上回程的飞机,又要延迟一天。
章珏有气无力地抬起眼皮,冰冷的液体从吊针内输入他的体内,激得他心脏一跳一跳得难受,实在是提不起劲,随意敷衍点头。
周围死寂一片,仿佛只剩下章珏一人,他眨了眨眼睛想要抬起脚,果不其然,重得跟灌了水泥似的。
章珏摇晃着去翻行李,一不小心晕晕乎乎地撞到身侧的关明江,关明江的手一松,手机飞了出去。
章珏还想争辩,口舌无力任用关明江推着去取药挂水。
“不想吃。”章珏怕吐出来,他砸吧着嘴觉得游戏苦,“还有糖嘛?”
章珏咽下胃里的恶心,不知道是不是天气问题,他从昨儿起就浑身酥软乏力,像是中暑,吃药也压不下去。
“我来吧。”关明江平静地接过手机收下,找出意外套盖在章珏的身上,他将手背贴在章珏的小臂的外侧,灼人的热意竟然烫得章珏下意识一缩。
轮椅轴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再加上头顶老化的射灯忽明忽暗,一条短短不过十米的走廊走得章珏气都不敢喘。
关明江让司机过服务站后直接改道去医院,他还极为夸张得对待章珏,在门口租了一辆轮椅把人推进去。
一上车,像是被人一拳打在了太阳穴,脑袋嗡嗡得疼,只觉得天旋地转。
还真是邪门的事情见多了,见怪不怪,章珏觉得他都成长了,
虫子拍打着翅膀向亮光处飞去,发出“哗哗”的声响。
章珏又开始做梦了。
关明江为什么要搜这里,难不成水利局里有他的熟人?
“就没有别的路走了嘛?”章珏扭头指着,“我们要不从这里绕过去吧。”
“你身上好冰。”关明江再一看章珏明显发白的嘴唇,“你脸色看上去也不太对劲,等到市里还是去看一下放心。”
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回体验了一把什么叫晕车。
关明江让护士给章珏输液,“我先去找个酒店放行李,有事情给我打电话,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啊——不好意思。”章珏慌乱致歉,弯腰捡起身前的手机。
章珏贴着车窗玻璃,冰凉触及脸颊的刹那他呼出一口浊气。
这前后都是人,输液完他自会喊护士过来帮忙,章珏脑袋一顿一顿往下落。
医院是在高速路下口子的社区医院,建筑有些老,外立面的瓷砖早就掉色发黄。
他坐在椅子上,吊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滴完,窗外的月光照入在地上投射出椅背歪斜的阴影。
挂水的等候区需要走过一楼大厅,绕过漫长幽远的黑暗走廊。
他拿起时,余光瞥见屏幕上正停在一个地图页面上。
章珏觉得,一定是他前些日子受惊,才会一看到黑漆漆的地方就反射性吓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