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床上看天花板。
我妈帮我请了假,我在屋里听见她给班主任打电话,说我在路上摔了一跤,这几天没办法去上学了。
我爸对此没什么怀疑,因为我会帮着我妈骗他。他问起来的时候,我说我是在放学的路上摔倒的。如果说我是在家里,或者是任何可能和我哥在一起的时间受伤,受罚的只会是我哥。
他们会让我哥跪在地上,我爸把一根很粗的皮带从墙上拿下来,抡圆了砸在我哥身上。
小时候受了伤,我发现只要我一哭,我哥就会挨打。他们会怪我哥没有看好我,却不会问我为什么淘气。
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在受伤之后跟他们哭诉过。
我觉得那场面很吓人。
而且他不应该因为跟他没有关系的事情受到无谓的惩罚。
我在家里待了两天。
这两天我绝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不愿意动,一动浑身都疼。
第三天是周日,我哥坐在桌子前写作业,我妈推开门问我,好些了没。
她脸上的表情像前两天一样满溢着关怀,我以为她是要叫我去吃饭。但是她朝我招了招手,说,过来,晏晏,爸爸妈妈带你去商场。
我才想起来她那天承诺过的话。
比起拖着我疼痛的身体爬起来去走很长的路去商场,我更想待在家里看着我哥的背影躺着。但我的想法并不在他们考虑的范畴。
也许她是想用买东西来让我忘掉她打了我这件事,这无可辩驳。我奇怪的是我并不常挨打,他们却每一次都如此郑重其事,但是我哥从小到大被打过无数次,他们却没有过一次道歉。
我回头看坐在桌子前面的哥哥,他写着字的手没有停下来。
他和爸妈似乎都默认了不会带他。
好像只有我觉得这并不应该。
可是我不敢跟妈妈提起,说,能不能带上我哥。
我不敢再惹怒她。
我哥似乎感受到了我的视线,停下笔,回过头摸摸我的头,跟我说,“小白,你去吧,哥哥在家里写作业。”
我能感受到他手掌的温度,我把外套套在身上,站起身的时候,他又伏在桌前写起了什么。
可他好像并没有在写字。
被妈妈的手拉出门的时候,我看见那个作业本上被他画出一条又一条扭曲的线。
我想说什么,可是爸爸已经拍了拍我肩膀,推着我走出了家门。
自从我改了名字之后,他们第一次这样一起陪我出门。
在之前,我还不知道我哥是领养来的时候,他们也曾经带我和我哥一起出门玩。
我们在游乐场里,坐过山车,摩天轮,排队的时候我哥拉着我的手,我看见排在后面的小情侣,男生替女生背着包,女生把手里的小风扇给男生吹,手里拿着一根棉花糖递到男生嘴边,问他要不要吃。
我顺着我哥的目光去看,他盯着女生手里的棉花糖,我知道他想吃,可他不会说。
在之前,我并没有察觉出来父母对我们有什么不一样的,可能身处在宠爱之中的小孩总会下意识的觉得自己并没有被偏爱。但其实从小到大,我哥的要求从来都会被无视,那时候他就已经学会了不再自取其辱。
当时我只是觉得我哥看着那个棉花糖的眼神很可怜,我想让我哥吃到棉花糖,尽管我觉得那玩意并不好吃。
我扯扯我爸的衣服,对他说,爸爸,我想吃姐姐手里拿的棉花糖。
他笑得很开心,对我说,好。又问那个女生,棉花糖要多少钱,听到十块钱的价格之后,就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对于那个十块钱可以买两顿饭的年代,这个价格可以称得上贵了。但是我爸不舍得让我伤心,他摸出十块钱递给我,对我哥说,“白予清,你带晏晏去。”
他并没有想到要给我哥带一个,也许就是从这时候开始,我意识到他们对我和对我哥是不一样的。
哥哥牵着我的手准备走出排队的队列,我拉住了他,对排在我身后的女生说,“姐姐,我们要出去买棉花糖,一会儿还会回来的,我们没有插队的。”
不知道我的话哪里让她兴奋,她很激动地摸着我的脸蛋,对他的男朋友说,“哇,好可爱的小弟弟!”
我哥拉着我走出人群,还能听到那个姐姐的声音,她说,“这个哥哥也好懂事哦,还知道牵着弟弟不让他走丢!”
那句话完整地传到我的耳朵里,我就感觉到我哥牵着我的手紧了紧,攥得我的手掌有点疼。
后来我想,如果可以,他应该其实并不想那么懂事,也并不想被以这个词汇称赞。
我把钱递给摊主,拿到了一个并不怎么好看的棉花糖,摊主似乎是个来摆摊的大学生,做得很有种半吊子的味道。棉花糖没有好看的形状,糖丝很勉强地拼凑在一起,在签子上摇摇欲坠。
我们钻回队列里,跟姐姐拿着同样的棉花糖,她虚虚地往前碰了一下,很灿烂地笑道,“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