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
他师父扬起拂尘,像小时候教训剑子一样,直接把他赶出了豁然之境。
你可是个道士,念什么如露亦如电,要念也得给我念道法自然!
剑子拔腿就跑,幸好他的豁然之境里头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算被他师父来了这么一回,损失也不大。
我是道士啊!他一边跑一边回头跟他师父喊。当和尚要剃度的,会光头诶。
这么一溜就溜去了佛山,遇上了佛剑,坐上了向北的船。
剑子稍稍撩开些帘子,看着自他眼前流逝而去的江水。水面荡漾着,光点闪烁,他看不清自己,反而眼皮发倦。闷热的天气让他心神怠惰,难以避免地生出困意,想找佛剑说话,又不想打扰他的修行。剑子百无聊赖地剥着莲子,含一颗在嘴里,清苦的滋味分外解暑,比软塌塌的枣泥糕要诱人得多。
等到一天最热的时候过去,江上才吹来含着凉意的风。剑子卷起船帘,就着小炉烹起热茶。此次去佛山,他算是满载而归,西山古寺的梵茶用于路上正好,不过可惜的是,他掷在山谷里的苹果核从未发芽。
佛山的茶叶有很清新的香气,莲心般微微苦涩,非常简洁质朴。剑子烫了竹杯,盛起一盏青碧,稍微解去船舱里沉闷的空气。白雾熏熏,扑面而来的湿润,仿佛染了无味的戒定香,沾染一缕禅意。
待到日落,流水绿波已成满江绯色,落日如同熔金。天地浩大,这一叶扁舟便显得极狭极小,然而小小船舱,竟也能装下他和佛剑两个男人。
佛剑终于念完了他的经文,轻缓抬眼,瞳仁淡淡地发光。釜里的水又滚了,剑子忙舀了一勺救沸,而后分与佛剑一盏。佛剑接了,心思还在发散。
剑子静目看他。
佛剑与人相处时,总保持着极专注的倾听,此刻心神不属,想来另有所思。他是在为那些船家祈福吗,还是在为岸边的商户盼望生意?又或者是,他包容天地、涵盖众生的渡世大愿?
应该是最后一种吧。
剑子暗暗在心里想着,自认为明了。他没有问出口。
两卷十三品地藏经,度脱的是谁的祸福。
小舟乘着水流风势,千里江陵不过数日。水路就此行尽,而后一路向北,重峦叠嶂,群山阻隔,山崖尽头便至冰雪不融的极寒之地。
他们两人在山下歇脚,补充了些干粮。越往山中,人烟越是稀少,一切需在入山前准备万全。这里水路亨通,鱼龙混杂,不比佛山脚下,见佛剑和剑子两人做修者装扮,好奇者居多。
世俗繁华令人烟花缭乱,连点心茶铺里的东西都要丰富许多,除了酸梅汤和凉茶,还有冰镇的杨梅渴水、荔枝膏水、果子露一类的甜水卖。剑子挨个儿看过去,啧啧称奇。可惜他不够精明,早在佛山就将盘缠用得底朝天,如今囊中羞涩,只能跟着佛剑去远郊的山寺拜谒,顺便讨碗茶喝。
那座山寺久不见人,如今只留一位老僧,日日做些打扫功课,无事时便诵念经文,不收徒弟,不传衣钵,乐得清静。佛剑是天佛尊的高足,每到禅寺总被奉为贵宾,请他教学收徒者络绎不绝,但寺中老僧不知世事,恍然不觉,只将他与剑子当作过路人,平常以待。他拄着拐杖,气喘吁吁地给两人指了路,请他们自取茶水,动作务必轻,莫要喧哗,扰了佛祖安宁。而后缓步去了后院,慢慢扫起地来。
茶叶是夏季采摘的老茶叶,粗大肥厚,味道很苦。他们两人去舀了几竹筒山泉,也不讲究几分滚几分沸,统统盛在一口大锅里,里头放了几片薄荷叶子,并着青盐和姜片煮着。佛剑盛了两碗,放在桌边晾凉,剑子虽渴,但他实在没有用自己的舌头去舔滚水的胆量,只好老老实实坐在桌边,眼巴巴地等着。
“莫要急。”
“我懂……心静自然凉,”他换了个姿势撑着脸,“可是在船上待了这么久,我静不下来啊。”
“头还晕着呢。”
佛剑对他绘声绘色的描述不置可否,只默默站起,去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水缸。
也是,僧人年迈,哪里来的力气去填满这么大的水缸。剑子探头朝里望了一眼,缸底积了厚灰,看得出久无人用了。也不知老僧一人在这寺里守了多少年,若是某日临了大限,这座小小的山寺也将永远沉寂下去了吧。
要是他真的遭了劫数,豁然之境也会如此吧。
直到现在,剑子才对那一卦的卦象有了切实的感受。命途多舛,总是身不由己。
他端着碗喝了一大口茶,复杂的滋味在喉间蔓延。青盐没有搅开,咸得过分了,姜片怕是老姜,一股热辣劲儿直冲鼻翼,差点让他呛到,当真是五味杂陈。
佛剑轻拍他的后背,宽厚掌心推来沉稳力道,帮他顺气。剑子颇为窘迫,赶紧从佛剑手下逃开。他可不是小孩子了,呛到了还要佛剑来哄。
或许是他动作太大,佛剑掌心一空,很是莫名。
剑子转移话题:“要帮忙把水打满吗?”
佛剑摇头。
“无用功。”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