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伯特的礼服躺在箱子里。
很难想象一个衣食无忧,生活全靠佣人们照料的旧贵族,在被下达离家的命令后,能够在唯一一个可以带走的箱子里装上什么对闯荡新世界有实际用途的东西。
在艾尔伯特没有钱交房租的时候,格罗斯特太太建议将那身“颇看得过去的演出行头”典当,至少够艾尔伯特在她的小公寓里再吃住上一年,且艾尔伯特显然就不会保养那些东西,再放下去也是“平白贬值”。
艾尔伯特的激烈反应出乎意料,格罗斯特太太还以为他永远都只会冷漠而平淡地与人对话,那种充满威严的警告,让她按着自己的胸口后退了一步。
“哦,”她不可理喻地看着艾尔伯特,“先生,我毕竟身负打扫房间的责任,而你的箱子就那样敞开着,或许我该闭着眼整理东西,但是果真那样鸡毛掸子就只能给我做拐杖了。”
艾尔伯特不懂与人争执的艺术,只是懊恼垂下眼,格罗斯特太太又进一城:“当然我们也可以不讨论房租,只要您在下个月之前搬出去,自您的那本古乐谱典当后,您已经有整整一个冬天的房租未交了,必须要提醒您,一旦天气回暖冷不死人,我的心反而会变得像冻土一样硬。”
或许是看这位不善争论的贵族太过于可怜,格罗斯特太太在艾尔伯特转身进房间之前,又心软下来:“天呐,难道您就没有任何可以谋生的手段吗?”
艾尔伯特转过身来,两人一时对望无语。
这就是格罗斯特太太为艾尔伯特刊登广告找工作的来由。
艾尔伯特试穿衣服,确保不会因外表因素影响演奏,同时提出了对钢琴的要求。
格罗斯特太太狠狠剜他一眼,还是出门去联系梅勒斯庄园了。
她辗转马车,几路公交,从城东近郊到城西近郊,边打听边走了好一段路,远远看见那座华厦,每走一步,格罗斯特太太就开始意识到那主楼,辅楼,新式的游泳池,四季繁茂的花园,以及超过五十英亩的草坪,这样意识得越多,她便越觉得自己是天地间的一个小小人儿。
等到她走到梅勒斯的雕花金属外大门前时,已经知道自己是有多硬着头皮。
门童一开始以为她是走错了,直到她报出那位管家杰伊先生的名字,才略微打量,引她从送菜的小路穿行,来到后门。
被她叫出门是副管家贝克先生,一个黑发黑瞳个子极高的中年男子,格罗斯特太太告诉他弗朗索瓦先生的要求,先被他冷着脸反过来叮嘱四点时司机会准时达到——毕竟他们住在城市两端,会提前一些,至于钢琴,谢谢告知,无论什么钢琴他们都会给他弄来。
“汽车吗?”格罗斯特太太站在后门门口,有些犹豫地问,她还不太习惯司机这个说法,虽然几年间汽车已经完全代替马车成为富人们最常见的代步工具。
“是的,”梅勒斯庄园的副管家贝克,有股军官的气派,“还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地方吗?”
“啊,不,我知道了,”格罗斯特太太转过身,然后又踌躇着回头,在贝克关上门之前,“但是我想他,弗朗索瓦先生,总是要有人陪的。”
贝克面无表情地回答:“那是自然,相信我们会给这位钢琴表演者的仆从找个合适的地方等待的。”
按照格罗斯特太太平时一点就炸的性格,她才不会承认自己是什么仆从,而且艾尔伯特毕竟是个曾经很知名的音乐家,他早期的作品在本国也流传颇广,什么钢琴表演者!
但是站在后门高墙的Yin影里,格罗斯特太太眼珠一转,忍耐住口中的连珠炮,点点头,慢慢地走下楼梯。
她走出很远后又回头,从一片树荫中往回看梅勒斯,紧紧握住了自己的小绣包,如果此刻没有这个小包,她会觉得自己无所依傍,被梅勒斯庄园这样张着巨口的庞然大物一口吞下。
但除去个人主观的感情,梅勒斯这栋建筑相当漂亮,主宅堂堂皇皇,方正气派,两侧的辅楼是近年风行的新建筑风格,婉转圆润,适合观景,整体功能齐全而不杂糅。
爱德蒙从狄欧尼斯庄园回家时,已经是凌晨,汽车从主车道进入外门,白石砌成的梅勒斯半隐在薄雾中,像是一座藏娇的宫殿。
如果怀特先生不留爱德蒙,无论何时他都会带着杰伊赶回梅勒斯,第二天再出发去公司,他的时代报社。
车停在梅勒斯大门口,副管家贝克出迎,他看着自己家棕发碧眼,修长风sao的美人老爷下车,心里抱怨着对方这极端折腾仆人的作息。
真正的绅士就该好好规划行程,就算爱德蒙有特殊工作,也不能天天让所有人待命,贝克抗争过,最后结局就是爱德蒙仍然可以像鬼一样出没,只不过回家后鬼不能用餐,只有贝克和男仆为他泡茶和收拾更衣。
一行人跟着爱德蒙走进大厅,贝克告诉爱德蒙庄园今日无访客,除了他下午对格罗斯特太太的交代。
“你好好接待她了吗?”爱德蒙回到梅勒斯才能放松下来,他小跑上楼,迫使贝克不得已地快步跟上答话,一行人进入爱德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