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我拍。我拍过几张她的生活照,她其实还是蛮有镜头感的。特别是有一张抱着红酒瓶子的照片,特别乖巧,有一阵子还是我的电脑桌面。那一个月,我天天看着拉拉对我笑,之后我换成了她在公园里的,她还是笑,大大方方地笑。
旁边那个男孩的声音又细下去了,他的眼神也温柔了很多。他一边细声细气地说你别哭了好不好,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一边用手在玩衣服上的一条小绳子,他把小绳子一圈圈地绕上在手上,又一圈圈地退下来。前面的那个女人已经起来拿包了,她应该也是在虹桥北路下车吧。我拿起相机包,扶着上面的行李架往外面走。走到那个女人那里,我靠着椅子站住,这时可以看到女人那些泛白的头发其实挑染过的。拉拉会去挑染吗?等下,也许等下就可以知道了。
“在夜里,它们长得特别快,从竹筋上钻出,在湿润的泥土中一点点游移,顶开小石头,拐过大石头,然后再像鱼儿探出水面一样,轻轻地破开地表那层黄泥土,如果这时你去看它们,就可以看到那一个个小尖头了。”——布满绿格子的作文本非常干净,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油墨味,我努力在那些格子中间写上字,让它们很乖巧地躲避着四条边框。可能太在意这些了,才写完一段,我的手心就出汗了。找了块小布头,擦了擦手心,我另起一段,空两格,写下了第二段:每年的春天,我都要去一趟外公家,那个时节山上的野草和野花还没冒出来,但笋早已经有了,其实有些早产的家伙,在冬天就已经出来了——人们叫它们为冬笋。行走在山谷间那条小道上,我得小心翼翼地看着脚下,看看有没有突起的土块,在那些土块下面很可能就有笋。外公的家在竹林的另一头,往常去早上就到了,但这个时节,这么慢慢悠悠地走,就得到中午了。如果真碰到路上有笋,还得捡根竹枝插在旁边,好提醒外公来挖。我手中的笔已经深入到这页作文纸的腹地,我再次拿起小布头,擦了擦手心。外公的脾气可是很暴躁的,如果发现了不告诉他,被他知道,是要被骂的。等
“阿和!阿和!”可能是注意力太集中了,这两声叫唤一下子惊飞了那个“等”字的点。我抬起头,看到了窗外的阿银。“阿银,你叫什么,阿和在写作文,今天不跟你玩了!”是母亲的声音。阿银走了。我重新低下头看着那个“等”字,最后的那个点挂在了第三行的最前沿,像块随风晃荡的酱油肉,太难看了。想不起接下去该写什么,我用大拇指和食指一遍又一遍地转着铅笔,这是我跟班里的大超学的。转了十来圈,我仍旧想不出。
“阿和!阿和!”阿银又来了,这次他躲在了我窗户底下,声音也压低了很多,见我抬起头看他,他笑了。我问他干吗,他朝我晃了晃手中的东西,说水枪,刚做的。说完,他还用手推了下,果然“哧”地一声,从里面喷出了一股水柱。水柱笔直地射向了对面的那棵梨树,真远!我说你给我也做一个吧,阿银说你都不出来,做给你干吗。我说我要写作文,没办法。阿银说,写什么作文啊,天气这么好,出来玩嘛。我说我后天就开学了,要交上去的。他笑了,说这个简单,我写了好多,给你抄一个就可以了。我说你写得好不?他说肯定比你的好,快出来吧。我说那你走开点,我爬出来。我把作文本合上,和铅笔一起放到了左边,脱了鞋子递给阿银,爬到了桌子上,弓着腰从窗口跳了下去。接过阿银递过来的鞋子,套上,我又转过身把窗户小心地合上。母亲还在跟那几个人在聊天,隐约还可以听到他们的声音,他们是中午的时候过来的,母亲让我和小弟叫他们舅舅,说南阳来的。我不认识他们,他们倒好象跟我很熟,连连摸我和弟弟的头,说长得真快啊,都长这么高了啊。摸我的那只手很糙,我没让他摸第二次,一偏头,就躲开了。
“我先去拿柴刀,你到水竹林那边等我。”我和阿银一直朝着后山走,经过他们家时,他把手里的水枪递给我,自己跑回了家。我继续走,一边走着,一边学着阿银的样子,抓住水枪底部的那根小棍,拉了下,又推回去,水喷了出来。我把水枪转过来,看了看前头,原来阿银在这节竹筒的前头钻了孔,再把那根小棍拉出来看,上面裹了块布,难怪拉得时候这么费劲。这种水枪父亲曾经给小弟做过一个,不过我没看他是怎么做出来的。
水枪里的水已被我打光,我走到前面的池塘边汲水。隔壁的阿妙婶正在那里洗衣服,她看到我走过去,问我要去哪里,我说到后山去。她又问今天家里是不是来客人了,我说是啊,来了三个客人。她压低了声音,说哪里的,我说南阳的,她的眼皮迅速暴张,露出了整个龙眼似的眼珠,说南阳来人啦,我说是啊。她问他们来做什么,我说我不知道。阿妙婶没再问。我把水枪的头伸到池塘里,拉了后面的小棍,竹筒里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哧”水进去了。
端着装满了水的水枪,我继续向着后山的那片竹林走去。那片竹林在两座大山之间的小山坳里,听父亲说是爷爷那一辈人种起来的,起先也只种了几株,没想到竹子长得快,没几年就长成了一大片。不过,比起外公那两座竹山,还是差太多了。外公的两座竹山种的都是高大的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