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田久夫是接受了一个多月的“断食疗法”之后,来到中国当日方总经理的。具体地说,是从东京飞到上海浦东机场,又驱车来到谷安的。转眼间,已经有了四年多。
断食,在中国有一个传统的说法,叫做“辟谷”。在那些天里,他每天从早到晚只吃海带汤里放些酱油和红糖的清汤,然后再喝一杯柿茶。靠这些东西提供的热量,他维持着生命,似乎活得很好,根本就不显得没Jing打采。储存在肠子里四十几年的宿便,竟然全都排了出来。他按照医生的嘱咐,作了仔细的观察。先是像剥了壳的鹌鹑蛋,接着呈现裙带菜状,最后是黑色沥青状,断断续续的,差不多排了半铅桶之多。医生说,每个人都会排这么多,关键在于你能不能努力坚持。令人感到奇异的是他的肾结石,就这么奇妙地排除了。不仅如此,整个五脏六腑就像完全更新了似的。
于是,他果断地把每月的5号,作为断食的日子,以空腹之躯工作八九个小时。这一天,恰好是松野化工制品有限公司职工们发薪水的日子。在别人看来,这无异于自我惩罚。石田久夫却觉得,这样做不但有利于健康,还能树立自己的威信。
今天又是5号。不用吃饭,时间突然增加了许多。午后,在电脑上浏览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什么,赶紧寻找中方经理龙海光。他急着要定下h原料的进口订单。库存的原料只够用两个月,如果不立即确定购买合同,势必影响下一季度的生产。光用集装箱海运的时间,就要一个月。如果遇到热带风暴之类的问题,很容易被延误。
“总经理先生”,翻译邱世生踏进门,就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谦恭地站在一旁。“龙海光先生不在公司,是骑自行车出去的。听说是去外经贸委开会。最近他几乎每天都有会议……”
石田久夫鼻孔里哼了一声,明显露出了不满。他拎起手机,拨了几个号码,却又使劲往沙发上一扔。他最讨厌开会。
邱世生忙说:“他估计您会找他,留了话,大概三点左右会回来。哦,对了,今天晚上在鼋湖宾馆的舞会,我已经安排好了。请了一个女孩做您的舞伴。她在大学读的是外贸专业,日语说得很流畅……”
“不,今天不跳舞了!我没有这份心思!”
“总经理先生,这……”邱世生一愣,笑道,“还是去吧。您不是常说,即使勉强也要行动,毫无顾忌地行动吗?跳跳舞,对您的身体是有好处的!又是周末……”
不只是他标准的东京口音,还是得体的恭维,使石田久夫的心情和缓了许多,不再像刚才那样急躁。邱世生这老头儿实在太机灵,眼珠一转,就能看清人家肚皮里有怎样的五脏六腑,是不是在“辟谷”。松野公司能在中国大陆发展得比较顺利,他确实也出了不少力。快七十岁的人了,还在很认真地干着,也不容易啊!咳,要是他一直在松野服务,要是他不坐那几年牢,那不知……
从办公楼的南窗望下去,是四个宽敞的互相配套的车间。他的眼睛不错,即使不用监视器,也能看见工人们在忙碌。厂区的中间,是一条花圃夹峙的甬道,平坦而又整洁。甬道的这一端,耸立着三根旗杆。可是每天只升起一面旗帜。旗帜为白色绿地——由英文字母g?y?g巧妙地组成图案,成为这家在谷安的中日合资企业的标志。
“嘀嘀!嘀嘀!……”
突然响起的几声清脆的喇叭声,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向窗外看去,只见一辆银灰色的超豪华丰田车徐徐驶来。车牌很陌生,从来没有看见过这辆车。驾驶座前的挡风玻璃上似乎有一个日文标记。
几分钟后,轿车里的客人走进了石田久夫的办公室。客人显得很年轻,从模样看还不到三十岁,自我介绍是日本某株式会社驻沪办事处副总干事,专门经营长江三角洲一带所需的化工原料。
“我是尾雄,慕名而来,请多多关照!”尾雄一边鞠躬,一边递上名片。“石田先生是长辈,我心仪已久!”
石田久夫忙给他让座。
邱世生已不失时机地送来了咖啡,当然只是一杯。石田先生今天是不会喝咖啡的,尽管那香气如此诱人。
石田久夫想,这尾雄先生来得恰到好处,仿佛知道我正期待h原料!好哇,就跟他谈谈吧。在这里与日本同行聚会交谈,也不失为是一件有意思的事呀!
邱世生送了咖啡后,便垂手伺候在旁边。他了解石田的脾性,随时都可能想起什么事,让他去办理。这位老翻译,是处处显得训练有素的。
他出生于台湾高雄。早年在名古屋大学留学时,就是一个优等生。可惜由于健康的原因,没有毕业就回到了中国。在上海当过几年私立中学的教师,昭和十六年,松野株式会社在上海有了分公司,他去应聘担任翻译,很顺利地被录用了。“松野”是石田久夫的祖父创办的企业,从名古屋郊区的一个小作坊,发展成为一家在东南亚有好多家分公司或合资公司的民用化学品企业,包含着几代人的心血。邱世生似乎与石田家三生有缘。既为石田久夫的父亲当翻译,也为石田久夫当翻译,不止是翻译,他还是特别助理。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