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且言不着吴先生。只说陈珪计议已定,次日下衙后,便筵请衙中一位交好的同僚徐子川至京中上好的酒楼吃酒听戏。
从来户部便是个令人艳羡的肥缺儿。然户部之中,亦有分工不同。诸如陈珪这般善钻营肯奉承的,上峰便青眼相待,平日里有甚好差事儿总不忘了他,油水便大些儿个。又如陈珪好友徐子川那般清高疏狂的,虽不至于恃才辱上,亦不肯和光同尘,那上峰自然懒怠理会。任由他守在户部这么个聚宝盆中,却两袖清风。每每闲暇时,只好撰写风月话本儿,赚些润笔费度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陈珪笑向徐子川道:“子川兄这一向可好?近些日子囊中羞涩否?”
闻听好友打趣,徐子川只是莞尔一笑,并不以为意。反倒是笑着调侃道:“我这手头,你也是知道的。甚么时候宽松过。你既这么说,可是近日添了油水,荷包鼓鼓,想要资助我些个?”
陈珪便叹道:“你这性子也太要足了强。不是我老生常谈,只是以子川兄之才学资质,但凡态度和软一点儿,以尤大人之为人心性,虽不至于即刻视子川兄为心腹,却也必定待你为上宾。你又何愁囊中羞涩?”
徐子川闻言,便笑道:“你还说不是老生常谈,这话听得我耳朵都快生茧子了。圣人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管你们如何上下其手,你们又何必强要我同流合污?不是我说一句忤逆的话,当今虽仁厚圣明,却也太过迁就了。闹得如今吏治不清,文武百官皆以向朝廷借银为风。长此以往,必定使国库空虚,倘或接连再有个天灾,只怕受过的还是百姓。为今之计,只有以雷霆之势催缴欠银,丰盈国库,整顿吏治,方能安稳社稷,以图万世之基业。”
陈珪闻言,便哂笑道:“你也太肯Cao心了些。甚么催缴欠银?你我如今便在户部当差,难道还不知晓这其中情形?别说那些个皇亲国戚,功勋显贵,便是稍逊色些的文武百官,哪家没欠朝廷的银子?不过是数目多少罢了。圣人都不追究了,谁还提这些个,他是活腻歪了,才肯与整个朝廷做对。”
顿了顿,陈珪又说道:“再者说来,圣人南巡多次,江南接驾的诸如甄家、王家,还有目今迁到京都的贾家,都是借了国库的银子去哄圣上。如今该逛的逛了,该闹的闹了,便催着人讨要欠银?”
陈珪说到这里,又吃了满杯酒,冷笑道:“只怕以当今眷爱老臣之心,是断断不肯的。他们这些大头儿不还银子,你再叫旁人去还,可怎么说呢?届时恐怕又是一阵好闹腾。”
徐子川听闻此言,更是长吁短叹,拍腿画圈的恨恨说道:“可恨,可恨。好好儿的朝廷,都叫这些蛀虫给败坏了。”
陈珪见好友如此义愤,摇头笑道:“依我之见,子川兄在户部做笔帖式可是屈才了。以你这品性心气儿,合该去御史台才好。”
徐子川便佯怒瞪人道:“你以为我不想?倘若有朝一日我能入御史台,必定本本弹劾这些个挖空国库以肥私己的——”
没等徐子川把话说完,陈珪便笑道:“得,这话倒是连我也骂进去了。”
说罢,举杯笑向徐子川道:“来,只为子川兄骂我这一句,当浮一大白。”
徐子川也便笑了,同陈珪碰了满杯,一饮而尽。因笑问道:“如璋兄此番请我吃酒,不知是有何事要求我啊?”
陈珪便笑道:“你怎知这次是我有事求你,难不成我平常少请你吃酒了?”
徐子川便笑道:“你平常请我吃酒不少,但鲜少请我来这般好的地方。这可是太白楼啊,这一顿席面,没个十两八两的银子,下不来吧?”
陈珪便是一笑,举杯叹道:“子川兄观察入微,小弟佩服。”
于是便将家中女儿如何要读书,如何便请了女先生,以及吴先生的遭遇如此这般娓娓道来。末了因说道:“我们家里的意思,想是先下手为强。先寻些说书唱戏的,将改好的话本儿戏文儿于市井间传唱开来。倘若那户人家不使坏心也还罢了。若真要使坏心,我们也好有个应对。”
又说道:“子川兄也是知道我的。虽少年轻狂时也流连过这些个青楼楚馆的,但那些酒rou之交,又何曾交心了。这件事情虽非甚么机密要事,到底牵扯着女儿家的清白。我很不欲寻外人介入此事。思来想去,唯有求子川兄你了。”
徐子川静静听了陈珪的一篇话,喟然长叹道:“世间竟有如此忘恩负义,刁钻可恶之人。真真叫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唏嘘一回,又向陈珪笑道:“如璋兄放心。不过是一点子小事罢了,待我回去,即刻写了一折子戏文交付与你。”
陈珪笑着谢过。正事已毕,两人又开始说笑吃酒,及至席散,尽兴而归。
至晚间陈珪醉醺醺的回府。冯氏得了消息,连忙带着丫鬟婆子们迎至二门上将人扶将回来。陈珪踉跄着脚步,有意将自己半片身子压在冯氏身上,两人七扭八扭的回至房中,冯氏将陈珪氏将陈珪缓缓地扶到床上,一壁替他脱靴褪衣,一壁扬声叫水。
陈珪整个人呈大字型的倒在床榻上,笑眯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