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柔成为极之端庄和不苟言笑的少女。一年内,父母都没致电给她,只在圣诞节由美国寄来一条红色的围巾,一张只写了上款下款的圣诞卡。她放到一旁去,碰也不想碰。她不想收到他们的音信,不想见他们,她但愿这条围巾没有寄过来。农历新年时,爷爷奶奶拨了长途电话到三藩市,加柔无可奈何地,一定要参与谈话。是母亲的声音:“你乖不乖?”“乖。”她说。“那么,留在香港,别回来。”母亲说。“嗯。”她也不反感,应了一声。“叫奶奶回来听。”母亲指使她。她便交还了电话筒。奶奶与加柔的母亲闲话家常。加柔走回她的房间看圣经,她要找寻她的慈祥。那慈祥浩瀚强大得把她的过去密封。她因而安全、安心、不介意继续存活。再见父母,加柔已十三岁了,读中二。父母由三藩市来香港暂住,住的当然是爷爷奶奶的家。少女的转变很大,一年多没见面,父母见着加柔都觉得有点陌生,而加柔对着父母,当然更陌生。母亲依然明艳,三十多岁的女人走在街上,还是夺目四射,而父亲,外形一样的健硕正派,只不过这样的父母,她才不想再相认,连带说话时,她也垂着眼,她不要望向他们。加柔但愿她的父母是爷爷奶奶,而不是这两个人。案母在香港停留一星期,这对男女,看上去恩爱如昔,牵着手,眼神四投。但加柔已分不出,这究竟是表面的事抑或是真情真意,父母的强项,连她也不会看得破。一对老人家见是一家团聚,自然心花怒放,着实这段日子以来也平安无事,爷爷奶奶心情好,自然多说两句。奶奶说:“加柔留在香港很乖,已经和以前不同了。”加柔低头吃饭,没说话没表情。“又文静。”奶奶说下去。加柔心想,是的,真的好文静,静到差不多哑了。母亲搭口:“那么加柔以后留在香港读书好了,有机会学中文。”加柔飞快地回答:“好!”她不理会母亲的真正心意,她所求的,也是如此。加柔在这星期内没有主动与母亲说话,与父亲当然更加没有,倒是有一晚,母亲走进她的睡房对地说:“你别以为你扮乖便可以瞒住全世界。”那一晚,月色很明亮,空气中透着薄而甜的香气。当母亲走进房的一刹那,她的脸孔有着一种慈祥,然而一开口。说话却变成这模样。年纪渐长,渐明白世情之时,加柔便禁不住狐疑了,这种性情复杂而且好演技的女人,不做明星简直浪费。她多么想对母亲说:“你把一生都错误投资了。”但当然她没有说出来,因为她也遗传了母亲的不坦白。加柔隐藏着对母亲的稀奇、佩服,还有怨意,亮着眼睛望向母亲,她知道,母亲还有下一句。是的,知母莫若女,母亲说:“我不会让你破坏美好的家庭。”加柔吸了一口气,然后把那口气紧紧收在心胸中,呼不出来。这一点,她再了解母亲也没法破解,为其么千错万错,只错在她一个人身上?真的,只是我扮乖吗?是我把事情弄至如此地步吗?那口气还是瓦解了,挥发上了五官,涌上脑之后,她面红起来,她有哭泣的冲动。在未落下泪之前,她问:“母亲,你还爱我吗?”母亲一听,当下呆了一呆,然后加柔看见,面前美丽的女人,面容一点一滴的扭曲,这张变形的脸,仿佛是在叫苦:“你还胆敢问我这样的问题?你还有资格叫我爱你吗?你这种人值得我去爱吗?”还有:“你令我丢脸了,你划破了我心目中渴望完美家庭的理想,所以,我怎能够爱你。”但说出来的话,变成:“你太伤我的心。”接着,是她流下泪来。加柔没有哭,是她在哭。她哭得要掩住面走。伤了她的心。她其实明白,究竟谁才是伤了她的心的人。只是,她不会承认,也不会做公证。罪由加柔来背。由加柔,由加柔来背。因为母亲的眼泪,加柔内外发泄的恨意拐了个弯又重新人侵她的心内,恨别人,又回来恨回自己。母亲伤心了,她更伤心。或许母亲是对的。加柔咬住唇,她又再次分不清究竟错在谁人身上。在父母留港的最后一天,发生了这样的事。加柔睡到半夜,忽然感到小腿有股暖热之意,她呻吟着醒来,看见父亲坐在她的床畔,她连忙缩起身,抓住被往床板后退。窗外街灯透来暗光,父亲被光映着的半张脸是煞白的。案亲说话:“父亲最爱小加柔,但小加柔现在长大了。”加柔像头动物般压低声线低叫:“你走”案亲又说:“小加柔忘记了曾在父亲面前摆过的姿势吗?”如触电极,加柔就这样尖叫起来:“呀--呀--呀--”父亲慌忙而逃,母亲与爷爷奶奶走进来。父亲逃到浴室去。奶奶问她:“加柔发生什么事?”加柔边哭边说:“我发噩梦。”是的,她发噩梦,她在做着最可怕的梦。成年人随便地安慰了数句,便一个一个退出去,留下加柔一个人在饮泣。眼泪流下来,她低声咒骂着,但愿父亲以后也不来香港,她永远再也不要看见他。之后,父母也真的没有回来香港。下一年的农历新年,父母往台湾去看公公婆婆。加柔可以想像,母亲回娘家那种假风光,大家都有礼物,而她又珠光宝气一睑幸福的模样。一想起来,加柔便冷笑了,冷笑是弯起半边嘴角笑,在十四岁这一年,她学会了冷笑。没有父母阴影的日子,她过得很不错,学校生活很平静顺利,加柔的学业成绩很好,尤其擅长理科,她的数学、生物都很不错。谁也不≈ap;ap;x80fd;≈ap;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