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寝宫的层层帷帐之中,一个锦衣华服的男人看着跪坐在地上,四肢皆被铁链拴住的男人,目光几分不信几分戏谑。
这地上的男人衣衫单薄,几乎已经不能遮住赤裸的身体,乌黑的墨发散下来铺落在身前,遮住了大半边脸。但即使如此,还是能看出这男人的面部轮廓,英俊而不女气。他清澈的眸子就这么直直地看着站在他身前的人。
不知怎的,裴佰对这人似乎极为熟悉,却又什么也想不起来。自有记忆来他就被安放到这里,每日这男人都会来,眸光是他一看就破的复杂情绪,似乎对方也懒得加以掩饰。
“夜深了,你睡吧。”这华服男人正是云渊。他揭过帷帐走出那深宫的宫门,不顾身后细碎的铁链响声。往常的情况是这人想要挽留他,被他不自在地哄了几次,倒是真的学乖了。
点着夜灯,云渊在屋里处理事务,直到暮光升起,他才从那一堆堆的卷轴中脱出身来,这时候他不禁想起那个被锁在深宫中的人,他的宿敌。云渊询问身边归来的影卫:“他情况如何?”
“禀告殿下,一切如常。他已睡了。”
“还是之前那样吗?”
“......”影卫迟疑了一会,说:“是的。”
据身边守候的影卫说,这人这段时间内,自他离开后,就仍一直盯着他的方向,连稍微扭动身子也不曾,直到睡去。然后醒来后也一直看着那地方。
云渊不知道他是该笑对方的痴傻,还是惊叹于那就算失去记忆也无法抹去的敏锐感官。毕竟他还无法确定对方是否真的是失忆,亦或是为了靠近他身边而玩弄的伎俩。唯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这人已经确确实实被他囚禁在内院中,对方的身旁戒备森严,逃脱的几率微乎其微。
太子已死,靖国已亡,这已经是公认的事。谁能想到昔日那叱咤天下的靖国太子如今竟狼狈至极地被他锁在身边饲养?如果那群靖国老贼发现了这件事,不得疯狗一样跨过云国山水来皇宫咬他。
只是,大概没什么机会了......云渊搁好笔墨,吩咐下人:“带我去,再看看他。”
“可是殿下,夜已深......”身旁影卫下意识想要劝阻,看着云渊的眼神,又不敢多言。“是。”
沉睡中的裴佰,似乎是有些冷了,身子小幅度地蜷在地上。地上铺了厚厚的褥子,又暖又柔软,不会让人感觉到冷。
云渊看着对方的睡颜,一时间竟心思复杂。他多次和靖国交手,靖国太子骁勇善战,在马上的英姿连他看了都要叹服。只是眼里那野性和桀骜怎么也掩盖不住,如今看着这人,倒还是他。
裴佰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眼睫颤动几下,竟就醒了过来,他的眼神没有常人刚醒后的茫然,而是清醒明亮,狼一般。
裴佰刚刚做了一场梦,他......金戈铁马,一路冲杀,他也不记得自己到底要干什么,只是最末处有一个人......一个穿着一袭黑袍的人,骑在马上,等到他快要看清对方的脸时,又醒过来了。
他做了很多次这梦,这次只差一点。
只差一点就......
裴佰因为这场梦,心口隐隐作痛,呼吸也有点困难。看见云渊来了,就坐起来,带动铁链哗啦作响。他看向云渊。
云渊看见裴佰的眼神,微不可查地楞了一下。方才的眼神......让他几乎以为他看见了之前那个靖国太子,靖夙桦。
这是云渊原先的名字。
那男人神情里,带着战场上热气腾腾的杀意还未褪。
“你来了......可是,不是往常的时间。”裴佰说。
他对很多事情依旧是这么敏锐,直觉Jing准。这样赤裸的能力,反倒让云渊捉摸不透对方到底是不是真的失忆。
“嗯,我来看看你。”云渊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在裴佰身边坐了下来,却发现裴佰缓缓贴近了自己。
这举动未免显得太过亲密了,云渊表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已经进入戒备状态。只是裴佰没有做什么攻击性举动,只是将脸颊搁在云渊颈边,嗅着云渊的气味。
云渊可从没有听说过靖夙桦是个......他扶住对方的腰,将他拉离自己,问:“你做什么?”
他当然也知道自己也不是有这种癖好的人。作为云国真正的掌权者,他将来也会妻妾成群,子嗣环绕。而裴佰的举动也不像亲昵,更像是一种试探。
裴佰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云渊,像是要从他的眼中找出些什么来。这坚定了云渊的想法,他与裴佰对视,这是他自裴佰失忆后第一次用如此认真的眼神审视对方。
云渊看裴佰,就像和一头野兽对视:当你退缩,它就会扑咬上你。
终于,这头野兽最先败下阵来。裴佰问云渊:“我之前......见过你吗?”
“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对你很熟悉......”
云渊愣了一愣,几乎是下意识地说道:“因为我们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