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这一天了。
清风徐徐,万里无云。是个好天气。
每一年的这一天,天气都很好,好得让他找不到借口不来,无论是扛着重剑的当初,还是拄着拐杖的现在。
怎么样,在下面过得还好吧?
一定过得很好,所以,才都不肯来给他托个梦。
拍了拍面前冰冷的石碑,就如同当年拍在他温热的肩膀,叶枫眼底情意缱绻。
他说,我来看你啦
一叠叠小菜,一坛子一坛子的酒,还有那已经堆成小山状的纸钱和祭品,一如他的手笔,铺张而浪费。他亲手仔细的将它们一样样摆在石碑前,就像两人对饮时摆放酒菜一样的熟练而自然。再张狂而放肆的用他一贯的方式霸道得蹭在石碑旁,笑盈盈的盯着石碑上的名字。
他说,洛山,这些都是你爱吃的。
他笑着说,洛山,你今年六十大寿啦。
他还是笑着,洛山,你已经离开我三十七年了。
我都已经老了
笑容慢慢变得苍凉,叶枫抹了一把脸,抬头看天。
天空很蓝,像洛山的笑脸。干净而明媚。他不可抑止的让自己陷入回忆,去回想那一张刻骨铭心的容颜。
飞扬的剑眉,高挺的鼻梁,好看的菱唇,记忆中的洛山似乎不常笑,但如果他笑起来,脸侧那两个深陷的酒窝配上一双清亮的眸,温润又可爱。
好想再看一眼啊哪怕一次,就算在梦中
胸口翻腾一般的思念钻心似的痛,他忽然有些喘不过气的将额头靠上石碑。
他说,洛山,我好想你啊。
真的,好想你啊
印象中的那一次初识——
对了,是在龙门。
十三四岁的年纪,透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傻劲。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是因为什么原因才溜达去的楼兰古城,却鲜活的记得那时在城门口看到的场景。那是一个红色的小小的身影,健步如飞扬尘滚滚的向自己飞奔而来,身后跟着一堆狰狞凶狠的追兵。他记得那个时候听到的声音清澈响亮,甚至带着慌乱和哭意。那是洛山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风来吴山,快,速度风来吴山!藏剑兄,救命啊!!!
说实话,那个时候叶枫自己都忘记学没学过这招了,所以他只是下意识的转身,开了泉凝月却凭本能一般的使出了玉泉鱼跃,迅速而潇洒的跳到了安全的地带。身后的小天策毫无疑问孤立无援重伤躺地。然后,他们这梁子就结下了。
叶枫闭着眼,倾听耳边风声掠过松涛的摇曳声响。悉悉索索,哗哗啦啦。配合着他低低的傻笑。
都道少年意气风发,稚嫩的脸庞青葱的模样。却说不好是硬气还是逞强,挥舞着兵器剑拔弩张。
那个时候真好,不管怎么荒唐,都能理直气壮。
其实说起来,洛山还比他小了几岁。只是看上去可比叶枫严谨自律的多。
记不得是十七还是十八了,他流连风月场,酒觞醉芳华。
那个身影就那样突兀的闯了进来,寒甲铁衣,鲜红的烙进了他浑浑噩噩的眼。
再接下来他就被拎到了藏剑山庄,在庄主面前痛心疾首,悔过自新。
藏剑山庄的家法打得他哼哼唧唧,洛山环着双臂,袖手旁观。有几下重杖打在身上一点没事,初以为是师兄弟手下留情,后来才知是洛山默默的给他套了渊。
没心没肺的他忽然感到了疼,那是心疼。
叶枫一直觉得自己怎么都不可能走上那条道的。
他少年得志,家世显赫。身边一直少不了环肥燕瘦,莺莺燕燕,万紫千红。所以他陪洛山驰骋疆场,巡察昆仑,远赴南诏,他都没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叫做依恋。他觉得自己只是不习惯,不习惯视线里没那道坚毅的身影。所以他就霸道的粘着他,从马上粘到马下,再从沙场粘到床榻。
当他搂着洛山的腰压着那修长的身躯霸道又糊涂的亲亲啃啃之际,洛山的眼清澈分明,他问他,叶枫,你到底在想什么?
低下头,叶枫印着火光的眸底跳动着幽幽暗暗的火焰,他说,洛山,我在玩火,可我不想停。
固执又任性的。沸腾到顶点的要求。
洛山是温柔的,他沉默而隐忍的展开自己的身体,将撕裂的痛楚压在滴滴冷汗和嘶哑的喉咙之下。
洛山更是理智的,他陪着他将这一切解释成身体的冲动,不予说破,不予惊动。
直到叶枫某天挫败的自红颜知己的口中知道自己的真心,方才气急败坏的扯住那鲜红的衣袖。他说,洛山,我喜欢你。
嗯。
就这样?
那能怎么样?
洛山笑了。他揉了揉叶枫的头,就像在安慰他带的兵。他说,不然你以为光靠蛮力就能让我就范么?
明明是寒冬时节,昆仑满山遍野的雪。却不知怎么的,在听到洛山的回答后,叶枫觉得眼前刹那山花开遍,春色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