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官家去吧,我——一个字——也没写!凭他发落,把我炸了烤了炖了都无所谓!”
他年纪小,干脆坐在地上耍赖,内侍道:“官家说了,大王要是没写,就只能——”
赵璘紧张兮兮地说:“不会要断我的俸钱吧?我现在抄行不行?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内侍说:“就只能,他带着普安郡王去皇甫先生的清净庵,您去不了了。”
赵璘浑身一松:“嗨!”
内侍又问赵瑗要手稿,带着七百遍的稿子回去,赵瑗送走他,面对坐在地上的赵璘道:“官家既已罚你,下次就不要再偷懒了。”他和这半路出家的弟弟说亲也不亲,可到底是十几年一起长大的情分,谁想到赵璘拍拍衣服起来:“官家要是早说,不抄书只是去不了山上,我连你家里都不来,我和三娘约了吃晚饭呢,看这事儿闹的!”
赵瑗叹一口气,赵璘惊奇道:“我说哥,你不会把和他一起去山上当奖励吧!哼哧哼哧陪他爬到山上,半道上还得叫你作诗写字对对子,好不容易到山上,他又净吃些素的青菜白豆腐,请我去我都不去!”
赵瑗道:“官家自己用膳清净,又没叫你跟着吃。”
他话一出口,赵璘的面色凝固住了:“每次到外面,咱们不都是跟着他的菜谱单子吃饭的吗?他吃素,我们哪有荤吃?你有?”
赵瑗没说话,赵璘张了张嘴:“他给你开小灶啊?”
面对赵璘受伤的,不可置信的眼神,赵瑗面不改色:“没有,我主要是爱吃素。”
这世上通道术的,大多也擅长养生医药,皇甫坦就是其中翘楚。
当年,他因营救道君皇帝旧臣曹勋,兼治好岳展目疾两件大功劳,为赵熹所召见,谈话的内容只有这君、道二人知晓。
有人问皇甫坦:“官家问了你什么?”
皇甫坦但笑不语:“圣言不可外道。”
于是好事者孜孜不倦:“那你答了什么?”这是想要从他的答案里反推了。
皇甫坦说:“我答:先禁诸欲,勿令放逸。丹经万卷,不如守一。”
人们隐秘窃笑,各自散去,是时皇帝正向感生大帝供奉经文求子,而后宫还是死水一滩。皇甫坦这不是暗示让皇帝抱元守一,好好养精,少逞欲望么?
皇甫坦的名头也因此传开,古语言“文以儒乱法,侠以武犯禁。”其实不仅是儒者、侠客,道士也可以通过自己的特长达到干预政治的境界,尤其是赵氏自开国以来笃信黄庭,赵熹他爹就自封“教主道君”,赵熹本人也曾经绝粒出家,皇甫坦身有所长,如果加以利用,未必不能显贵人前。
然而,莫名其妙的,他跑到庐山上归隐去了,赵熹请不下来他,也就作罢。
结果,又莫名其妙的,他从庐山上跑下来,给赵熹他妈韦后治好了一半的眼睛,那会儿赵熹自己还在闭关呢,他一溜烟,也没跑远,跑到飞来峰上,赵熹曾经赐给他的清净观上住着了,也不挪窝,显然是等着赵熹过去找他。
那不废话,韦后还有一只眼睛没治好呢!
为母亲,皇帝急匆匆出了关,先是一堆赐了一大堆礼物,又赐了御书匾额,还送了一堆经文供奉,最后,他带上养子普安郡王及几位大臣,登上飞来峰,亲自去到皇甫坦所在的清净观。
那天赵熹很罕见地穿一身青罗皂边的道袍,穿浅玉色的百迭裙裳,头戴黑漆冠,俨然一幅道士的打扮,诸臣也不约而同地穿上燕居服,因此赵瑗穿圆领?袍来到这群人中间时,就有一种出挑感。
当然,引起大家更大注意的,还是他手上的木杖,眼上的伤。赵熹笑对一旁的大臣道:“小儿子走路不看,摔坏了眼睛,如今也知拄杖学稳重些。”
大臣道:“大王知稳重,是社稷之福。”
赵熹嘉许地笑了。赵瑗照例跟在赵熹旁边,听大臣们夸奖他,如什么天资秀美、骨骼清奇、俊伟不凡什么的,也不是为了夸他,主要是赵熹爱听,他们一边夸一边走上飞来峰的石阶。飞来峰虽号称“峰”,却并不高,赵熹平日里常来,因此早就修了御道,他见赵瑗手里有一根手杖,觉得很新奇,便也叫人临时拿了一根竹杖来拄着。
他俩走在最前面,赵瑗一手扶着父亲,一手拄杖,赵熹则一手被扶着,一手拄杖,两个人拢共三只手,却有六条腿,缓慢向山上行走。潮湿的春季,雨气漫透了台阶,滋生出泥泞的青苔,赵瑗看见赵熹的裙摆在阶上翩飞,溅上一点深色。
赵瑗再次向后看了看这次跟随皇帝出行的大臣们,宿卫之臣杨佑是必然在内的,可往后看竟然没有秦枞的影子。秦枞此人隔绝中外最为擅长,听说他有一次生病请假,宰执向赵熹单独奏对,说话的时间稍长了些他都要疑神疑鬼,把人召过去,问他和赵熹单独会面的一刻钟里在说什么,此人回答:“但讲相公贤德。”秦枞才放过他。
前几天赵瑗离开临安的时候,他也不在秦府,据说是春天咳嗽,住到了山庄里,难道是真的生病了?
赵瑗收回视线,弯腰提一提赵熹即将吻上青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