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负责审讯的警员都有几次被对面的陈力气到失态,赵成阳又怎么可能没有情绪。
她抱住他抚了抚背,轻声道:“你辛苦了啊,一直以来都辛苦了。”
多年以来只被一个想要抓住凶手的信念引着向前,辛苦自不必说,可是除了辛苦,他又有种长跑跨过终点线后的怅然。若是换做别人,一句“辛苦”大抵只是随口说说的安慰,可是没人能比姜郁更加理解他的心情。他收了收手臂,肩膀压得更低,庆幸在她面前总能做真实的自己,紧绷僵挺的身体渐渐卸下力气,把人抱得更紧。
松河夏日晚风舒爽,树叶沙沙,姜郁迁就他的身高,被迫仰起脸来,忽地看见头顶一弯边缘清晰的弦月,明明嵌在漆黑的夜里,却镀着白玉色的光,好像是拼命地在夜幕上撕开一道破口,才让光亮泄了出来。
她觉得好看,眉目也跟着舒展开。
曾经无数次地怀疑,她和赵馨怡到底谁更幸运,是在最痛苦的时候死掉一了百了,还是侥幸地活下来,再用余生在不断的自厌情绪中自我疗愈。
这一刻她终于有了答案。
唯有活着才能被爱人拥抱,让恶人受刑,吹夏夜里的清风,看最美的风景。
所以当然是她更幸运。
但这样的幸运又让她觉得不安。
她不知道如果自己当年勇敢一点奋力挣扎,是不是就能留下更多证据,如果不顾母亲阻拦坚持选择报警,是不是就能早点抓到凶手,赵馨怡的悲剧也就不会发生。
可是生活没有“如果”,那时的她就是胆小懦弱,被突如其来的侵犯吓到肢体僵硬、发不出声,活在母亲强势笼罩的Yin影里逃脱不能。
命运从不给人重新来过的机会,而她如今还能做的,就是珍惜这份“幸运”,穷尽所能地让施暴者付出他应有的代价。
回去不到一半的路程,车子换由姜郁来开。她本想让赵成阳去后排休息,他却执意不肯,坐在副驾驶上闭了会眼,毫无睡意,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天,问她当初为什么选择做律师。
“你想听官方点的回答,还是想听实话?”
“……你说呢?”
“实话就是为了多挣点钱。我毕业第一年在律所一个月到手八千,秦颂在检察院不到三千五。”
“你这也太‘实话’了。”赵成阳笑,“不过你要真是为了挣钱,搞刑法干什么?去跟崔主任做资本市场,应该挣得更多。”
“经济、金融离我都太远了。”姜郁道,“我这个人一直没什么安全感,有句话你听过吧?学点刑法保平安。当时我就是这么想的,觉得就这个sg最实用,既能保护别人,也能保护自己。”
隔日上午,姜郁打电话给王腾,表示自己手上还有一条关涉陈力的犯罪线索,需要向警方提供。
王腾自然欢迎,约了姜郁到松河市局面谈。
市局办公室里,姜郁将事先整理好的资料递给王腾,道:“2009年10月29日,有被害人前往新风派出所报案,称在新风机械厂家属院以北12公里的立交桥洞下面遭人强jian。报案笔录当中记载凶手身高大概175公分左右,右手手腕有一处两厘米长的褐色胎记,与陈力特征相符,鉴定意见确认发生过性行为,但未采集到凶手的生物样本。
后因被害人改口称不存在强jian行为,警方就以不存在强jian事实为由撤案处理。但是鉴定意见显示,被害人的脸部、手腕都存在一定程度的挫伤,而且案发当时被害人不满18周岁,有极大的可能存在强jian事实。”
强jian罪属于公诉案件,一般而言,只要确认存在强jian,不论被害人是否报案,警方都应当立案调查。但实际的情况是,由于强jian案件极大程度依赖当事人的陈述,一旦客观证据不足,当事人又否认存在强jian,案件就很难继续推进。
倘若陈力存在连续犯案,又涉及未成年人,性质确实恶劣,应当从重处罚。只是现在这种情况,王腾听了也觉得为难:“既然案子都撤销了,又是09年的事,现在也没法再追查了吧?”
“如果没有新的证据,确实比较困难。”姜郁从资料中找到此前会见李素兰时后者签字确认的笔录,解释道,“但是09年案发之后,陈力——那时还叫陈金龙——曾逃离松河去投奔一个在滨江的亲戚,透露过存在强jian事实。虽然这是间接证据,但是能和当年的报案笔录和鉴定意见相互印证。根据《公安机关办理刑事案件程序规定》,撤销案件以后又发现新的事实或者证据,认为有犯罪事实需要追究刑事责任的,应当重新立案侦查。”
王腾摩挲着下巴忖度片刻,问:“那诉讼时效的问题你考虑过没有?一般的强jian犯罪,追诉期可只有十年。”
“但是追诉期内如果有新的犯罪,追诉时效从最新的一次犯罪起算。”姜郁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来,仔细列数陈力的几次犯罪记录,“2009年的案子,原追诉期确实只到2019年,但是2012年陈力强jian赵馨怡致死,旧案的追诉期就延长至2022年,而陈力又在2021年因聚众斗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