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没一个见了他的真容,唯见剑气震扬起来的斗笠帘下,白玉似的一扇鼻梁,配着一双风流的薄唇,是个俊秀的小郎君。
二楼包厢上,有人凭栏而望。这人一头银白长发,面孔却是二八少年模样,一双清水般透亮的眼怔怔望着楼下出神。
是他么?那半张脸,好像他。意气风发的样子,仗义相助的品行,也活脱脱就是他。
三十多年了,是他终于投胎转世,不枉自己为了驻颜吞毒药,只为等他来时还是当年模样的痴心么?
他发了疯的想再看一眼,哪怕即刻就死去,也要看一眼。
北漠毗邻西域,多的是马队胡姬,叶南陵早听闻这世上还有黄毛绿眼的人,想亲眼见识见识,入夜便往那勾栏酒肆去,买了一张角落的坐席,与众人一起围坐在舞台边观舞。
黄发舞姬一舞毕,本是胡汉表演刀舞,却久久不见那肥硕的汉子上台,银发舞姬自穹顶翩然而至,执弯月双刀献舞,这银发舞姬虽不比黄发那位丰满婉转,舞起来却是媚如天成,极力呈现着房中秘事时的娇媚姿态,将众人眼珠子都勾到腰间那圈银铃上去,恨不能上去贴面共舞。
身子旋转着,将腰间银铃解下来,随手一抛,众人目光都追着那铃铛去了,却见角落斗笠中伸出一只手,稳稳将击向面门的铃铛接住,却立刻又抛回台上。
那舞姬接了铃铛,隔着面纱将铃铛衔在口中,弯着一双笑眼款款下台,围绕那斗笠客起舞,口中银铃随步法摇出悦耳碎响,一旋身坐进斗笠客怀中,勾肩缠背,摆了个观音坐莲的姿态,玉手撩开斗笠,伏身钻进去,铃铛躲在斗笠里阵阵响动,仿若清脆娇吟,演了好一出“入幕之宾”。
重涯齿关一松,身子和银铃一起落进“故人”怀中,那双眼睛惊愕万分,连连推托。他看尽了那张脸每一根毫毛,真是像,除了那双陌生又稚嫩的眼睛。
他等待着的故人不是这样的毛头小子,那人有世上最沉静温柔的眼睛,天塌下来,也是笑吟吟。
那小子慌不择路,也不顾他手里还牢牢抓着斗笠,将他推了出去,背起剑掉头就跑。
他怔怔望着赤霄剑,身子被别人搂过去。
“来,喝酒。”
酒杯喂到嘴边,酒水顺着嘴角淌了一颈子,身旁那人顺势舔上来,又是揉又是抱。他只呆立着,眼前还是那双眼睛惊愕的残影。
那双眼明明不像的,却让他心中牵肠挂肚般难受。
舞跳得风骚,僄客真以为他是卖春的下等舞姬,一掷千金,抱他去楼上厢房春宵一度,被压倒在榻上,他才如梦方醒,悟了个明白:也许正是因为不像,才让他难受。
他受不住这么难受着,随手劈碎了身上男人的天灵盖,翻身跃出窗子。
那张脸让他欢喜,那双眼让他难受,那就去把那双眼毁掉,便不会难受了。
04
叶南陵不过弱冠,从前也未曾近过声色,此番遭了轻薄,一张脸皮烫得几乎要融下来,出欢场不知狂奔多少里,不知不觉已远离小镇,翻越七八座沙山,方才停住脚步。
连绵不绝的沙丘之下,一汪海子波光粼粼,乃是漠上诡秘不定的鬼湖,只在月圆之夜出现,月光映照如镜光洁,俚称月镜海。
传说月镜海吃人的神魂,活人照已照,神魂便会被摄走,变成一具有心跳呼吸却没有神志的空壳。
叶南陵望着那汪幽光摄人的海子,眼前不觉闪过舞姬耳边的琉璃坠,旋转时飞扬的银铃,瓷白胸膛上沁出的汗滴。
出神之际,忽然颈后汗毛倒竖,叶南陵闪身跳开,转头已拔出背后重剑,劈风一击,划破身后人袍角。
那怪客一身黑袍,风帽蒙面,却是灵活异常,当即凌空跃起,抬腿顺势踢向剑背,叶南陵旋身稳住步法,厉声问:“来者何人?”
怪客并不答话,袖中甩出一把银白飘带,击向叶南陵面门,瞬间掀飞斗笠。叶南陵避之不及,抬剑便砍,不想飘带随即便如打蛇上棍般缠上剑身,轻轻一拽,竟将百十来斤的赤霄剑从叶南陵手中缴了去。
叶南陵被夺剑之势带得摔倒在地,吃了一嘴沙子,见那怪客怀抱赤霄剑,隔着风帽用面颊轻轻蹭着剑身,行为孟浪,他又惊又气,怒喝道:“你——你到底是谁?若要取我的命,就堂堂正正与我一决高下,休要折辱我的剑!”
怪客像是听不见他的话,仍是抱着赤霄剑缠绵细语,他气急攻心,也顾不得顾及对方功力远胜自己,飞奔过去,还未近身,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震飞出去,眼前霎时红了一片。
“啊——”
他捂着双眼,眼前的血红中,朦胧有抹银光逼近。窒息感堵住了喉头,脖颈被一只手掐住,在惊恐与绝望中,他很快昏死了过去。
不知躺了多久,叶南陵再睁开眼睛,只感到一阵剧痛,他费力地从沙堆爬起来,慌忙摸向眼前,眼皮上结了一层厚厚的血痂。顾不得浑身的沙粒,他发了疯似的抓开了眼皮上的血痂。
鲜血淌了满脸,他摸着眼睛,依然看不见眼前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