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爱棠摸了摸鼻子：“你惹他了？好明显。”
?杨爱棠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方棱。方棱站在自己的车边，车门都已打开了，只沉默地等待他们吵完，做出最后的决策。那辆标致似乎最近洗过，黑漆锃亮，它空荡荡地过来，也许还要再空荡荡地回去。杨爱棠有些过意不去，便说：“那我去那边，你坐副驾驶，你们兄弟俩好好聊聊。”
程瞻说：“恭喜毕业。”
杨爱棠的眼神静了一下，没有追问。
程闯抬了抬眉毛。
?那张字据后来去哪儿了？他漫漫然地，一时竟想不出。行上高速之后，远处的山和云变得更为冷冽，天色也更阴暗。轻轻地“呲”声响过，程闯将车窗关了，那双薄唇微微张开：
?程闯一顿：“我不要。”
?方棱说：“需要我为你开门吗？”
?程闯抬头，瞪了他一眼，用力打开副驾驶的门，差点把自己也甩出去。
方棱转过脸去。他知道杨爱棠一向是最敏锐的。
杨爱棠吃惊：“你不知道？”
?程瞻说：“你不会邮寄？”
杨爱棠说：“欢迎回国！”
?程闯说：“我的东西很重要，我就爱和它们挤着。”
方棱说：“我和他很久没有联系了。”
但即使追问，其实也没有什么关系。即使从程闯高二那年起，他俩做了快四年的“网友”，但是说断就断也不稀奇不是吗？
?和他哥哥顶嘴的时候，程闯还有点过去的样子，眼神也轻谑地流动起来。是杨爱棠息事宁人地说：“要不你坐方棱的车？我们帮你载行李。”
电子屏上光芒闪动，乘客陆陆续续走出。杨爱棠靠在程瞻身上踮着脚去寻，一边还喃喃：“他应该长高了吧？可别再高了……”
?最后，程闯两手插兜，独自来到了方棱的车前。
?“未来凭此券可向程闯置换好车≥30万，四座非新能源，带智能立体音响和星空顶一台。”
?方棱当然不至于让一个孩子操心这些，但这孩子却很坚持，甚至立了个字据：
?“你来接我做什么？”
他抬起头，接机口上方的电子屏上，来自希思罗机场的航班已经排到了第二个。还有三分钟就要降落了。
方棱看见他了。
但他那样瘦。从头到脚的黑，大衣裹得很紧，好像还能听见那挺括衣料拍打他身体，发出空洞的哗哗声。单肩背一个黑色的包，下巴抬起，露出雪白锋利的棱角。目光里没有笑意，很快锁定了人群中的杨爱棠和程瞻，拖着行李箱快步朝他们走来。
“嗯。”方棱轻声，“没什么大不了。”
?程闯说：“你付钱啊？”
他太熟悉这一趟航班，太熟悉这一个位置。身后有立柱，身前是栏杆，身边还有一个垃圾桶。很多年前他第一次来接程闯就在这里，那时的大兴机场刚刚投入使用，一切还是崭新的模样。他看见他等待的人第一个冲出那道带光的豁口，连行李箱都像要被他拽得飞起来，而后就像一头蛮牛一样将脑袋顶进了方棱的怀里。
程闯的目光定在他身上，好像带有冷酷的实质般压住他的肩膀。但很快他也转过了脸，径自拖着行李箱往外走去。
?方棱工作到今也十多年了，但还是只有这么一台标致，车内空间窄小，且灰扑扑地早已过时。很久以前，当程闯还是个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留学生，还说过要给他换一台车。
特意来点他了。方棱想了想，回答：“我不知道。”
?程瞻说：“我给你当货车司机，你还不满意？”
?程瞻立刻说：“不行，回来。”
?程瞻开着他的奔驰suv过来，装下程闯的五个行李箱后，后座就十分拥挤了。程瞻看着自己的车，嘴角抽搐一下：“你怎么这么多东西。”
?直到系上安全带，他的脸色也一直不太好。
?方棱眼望前方，程瞻和杨爱棠的车已经发动，方棱跟着点了火，车内响起闷闷的隆隆声。程闯皱了下眉，将车窗降下了一半。
程闯的确又比三年前长高了不少，方棱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他哥哥程瞻。也许他现在比程瞻还高。
杨爱棠又将方棱拉过来，“见见你方哥，他不知道飞机晚点，白等你三小时呢。”
他想，今天清晨，他为什么就忘了看一眼航班实况呢？他凭着多年来的记忆，一大早就急匆匆地出门，不管不顾地驰来机场，才发现竟晚点了三个小时。他只有硬生生地将时间捱过去。不然他还能怎样呢？
杨爱棠说：“那想必没什么大不了啦。”
?程闯说：“我工作室的东西。”
方棱望着那个背影：“嗯。小孩子任性。”
一点也不温柔，像要跟他打架，但是抬起眼还是笑，说：“方棱，你来接我了，你真好！”
?“……”
仓促间方棱抬头笑了一声：“小闯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