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剑觉非一两日就能炼制而成的,恐怕他刚醒过来没多久就开始了,所有人在来天衍宫前都做好了会死的准备,而顾神枢在用仙骨炼制这把诛魔剑时,就已经知道自己会死。他不是第一次死了,这次会是魂飞魄散。
这确实是顾神枢能做出来的事。
为了这天地,为了杀死容无端。
云灼然双眼泛红,“你疯了?”
“抱歉,这次还是没能陪你走到最后,那就只送到这里了。”顾神枢颇为遗憾地道:“只可惜,这辈子还没能听到你喊我一声师父。”
顾神枢的神魂快散了,云灼然心下越发慌乱,平日面上的冷静早已无法保持,他不错眼地盯着顾神枢,也看到了他眼里的那一丝期待。
“师父……”云灼然愣了一下,低唤一声,压抑的声音难掩沙哑,“你再撑一下,等我和蔚然回来……”
顾神枢先是一怔,之后伸出一手,轻轻放在云灼然头上。他是魂体,只会穿过云灼然,所以他是碰不到云灼然的,只是靠近云灼然,然后假装自己碰到了。但看他脸上满足的笑容,好像确实碰到了云灼然一样。
“好,乖徒弟。”
闻言,云灼然呆呆地仰头看他,眼里充满无措,尤其是看到他已淡到几乎消失的魂体时,云灼然明知道碰不到,还是下意识地伸出手。
“莫再怀疑自己,为师信你,你和蔚然也要好好保重。”
这是顾神枢神魂散去之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他的魂体散了,云灼然看着一捧浅金光点在指缝溜走,因反应太慢竟然一点都没有抓住。
云灼然眼前还浮现着顾神枢最后跟他说话时温和且宠溺的笑容,他愣了很久,目光追随着那些细碎的金光,直到坠落深渊,消失不见。
心魔也没想到顾神枢会走得如此决然,如此仓促,但由始至终,他都不知该说什么。看着云灼然通红的双眼,心魔皱了皱眉,只在心底长长叹息一声。顾神枢是个好师父,他一直都知道,哥哥是认这个师父的。
“蔚然……”云灼然望着铁索桥下的深渊,再开口时声音十分沙哑,隐约带着浅浅鼻音,“我从七岁到九岁,都是顾神枢照看的,他常跟我说,我不是一个人,若被人欺负了,只要我喊一声师父,他一定会出现……”
心魔顿了顿,“师父刚才听到哥哥喊他,一定很开心。”
云灼然勉强笑了笑,“是啊。”
他也就开心这一次了。
这一次,彻底魂飞魄散的顾神枢,在此刻摇摇欲坠的世间留下的,只剩下他们面前的诛魔剑。
风雪依旧,冰寒入骨。
金红的光柱从山顶的宫殿上方升起,几乎染红了半边天。
云灼然再抬头时,目光冰冷而坚定,他慢慢握住诛魔剑的剑柄,又回头望了一眼,白塔没了,蓬莱仙和陆羽消失了,顾神枢也走了……
一种孤寂感在云灼然心中悄然晕开,他用力握紧了心魔的手,大步走过铁索桥的最后一段路。
“走。”
心魔反握住云灼然的手,试图用手心带给他一丝温暖。
“哥哥别怕,还有我。”
铁索桥对面有几座被大雪埋没的废弃建筑,笔直陡峭的千重石梯从正中间穿过,直通山顶的宫殿,然而此刻,容无端就站在石梯下。
云灼然和心魔并肩走到容无端面前,云灼然苍白的脸上一片冰冷,他握紧诛魔剑,望了眼山顶那座宫殿上直冲云霄的金红光柱,目光缓缓往下,落到容无端那张含着笑意的脸上,一双黑眸中涌上极其明显的杀意。
“容无端。”
容无端微笑道:“没想到,他们宁愿舍弃自己的性命,也要将你送到我面前。殊不知,你来了,也只是白费功夫。我说过,你们本可以利用剩下的这点时间与云沛然好好叙旧,可惜,你们没有将我的话听进去。”
云灼然手中诛魔剑的剑锋一转,冷声咬牙道:“容无端!”
容无端笑应:“你似乎很愤怒。也是,你这一路过来,每一关都会失去一些同伴,愤怒是应该的。”
听到同伴二字,心魔眉梢微挑,按住云灼然握剑的手,上前一步,“蓬莱仙和陆羽他们怎么样了。”
云灼然冷冷望着容无端。
容无端仍笑得从容,轻描淡写道:“他们?当你们走过百妖塔时,百妖塔就不再被天衍宫的结界守护,他们,自然是随这天地毁灭了。”
云灼然眼底怒火上涌,不再忍耐,他双手紧握在剑柄上,心魔看在眼里,也没再阻拦。剑锋起,金光闪过,浩然剑气震荡八方,剑下却劈了空,容无端的身影在诛魔剑斩落的那一瞬间忽然化作虚影消失了。云灼然眉心紧紧拧起,抬头望向石梯上方,果真见到一道着黑白道服的高瘦身影。
容无端放声大笑,透出浓浓的嘲讽与挑衅,“想杀我?来吧,让我看看,顾神枢的剑够不够锋利。”
云灼然提着诛魔剑冲了上去,身后红衣少年化作黑雾消失,转瞬后在他身侧出现,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