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死后他或许会得奖,不虚度光Yin奖,不郁郁寡欢奖,不当缩头乌gui奖,正常人奖。人生拍成电影,是观众会问“有什么了不起”的类型。
有几次读聊死亡的文章,文里提“被忘记才是真正的死亡”。他想自己其实挺向往被忘记的死亡,血ye完全冷却,尘归尘土归土,什么也不会改变,什么也不用考虑,完完全全地消散。
什么都终有一散。
人。人与人。
死亡是所有人都会飞向的终点,结局。对自己来说无需忌惮,不过一场必落的雨。但这么多年来,身边人的死亡还是像随时涌上来的海浪,人生好长,就这么一次一次被拍倒在浅滩上,口鼻灌满咸腥海水,窒塞,难以呼吸。
蓝焉会不会也这样觉得呢。
见到蓝焉的时候,他正蹲在地上,夹着烟的手疲惫地垂下来。风很大,倪诤想蓝焉有时也像轻飘飘的一根羽毛,让人生出必须紧紧抓在手心的念头来,风往哪边吹,他就要往哪里飘走了。
见到倪诤,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你来啦……”
知道他这几天晚上都没睡好,倪诤只是走上前把瘪掉的烟盒从他的外套口袋里抽出来:“我上次被你抢走的那包烟?”
那晚他们在阳台面对面相望,终是未能诉衷肠。如今羽毛却安稳落在手心,分离又成了很遥远的事。
“嗯。”蓝焉揉揉眼睛,“我真不怎么抽的,今天在口袋里摸到了才想着抽一根。”
人好像总在越过时空给自己说过的话打上叉。年少时觉得借烟酒消愁实属苦上加苦的无意义行为,到了这个年纪,愁苦无从消解时却下意识想到点上一根烟。
并不好受,烟草味留在嘴里有些反胃。烦恼依然摆在那儿,只是蒙上一层灰色烟雾暂时看不清罢了。前几日还督促倪诤好好戒烟,怎么自己都没能忍住。蓝焉自觉地去把手里的烟扔了,对倪诤挤出一个笑:“不是让你顾自己上班就行吗,真不用来陪我。”
“烟都抽起来了,我还能不来。”倪诤替他理了理衣领,“他们呢?”
蓝焉小声说:“还在里面。”
林星欣婚礼那晚他接到蓝世杰的电话,外公摔了一跤,脑出血走了。谈不上晴天霹雳,老人年事已高,身体情况也日渐糟糕,他很早就开始给自己打预防针,做足心理准备。可当死亡真正来临,还是变得不知所措,指尖都开始乏力。
倪诤陪了他一晚,第二天早上就被赶回去休息。接着几天见不着蓝焉人影,电话都没能打上几个,一说要来帮忙,只回忙自己的事就行。
可现在这幅样子,明明就是需要他。
“好累好累。”果然还是没忍住诉苦,“外公走了,连哭的时间都没有,有好多事要处理。”
蓝焉扶住倪诤手臂,觉得浑身力气都在流失,却又无比心安。全世界好像只有这么一个支点,足以支撑自己。
头不自觉埋上身边人肩窝,闻到倪诤身上好闻的皂香味。看着殡仪馆内外进进出出的人,别离变得拥挤,接连不断的告别,人们脸上或麻木或悲怆,堂前电子屏闪烁着逝者的名字,这些名字背后该有多少眼泪和伤痛呢。
倪诤不说话,就这样静静让他靠着。此处旁人匆匆,没有人注意他们,有种升腾起的错觉,天地静谧,蓝焉和自己都变得好渺小好渺小,可又好像拥有彼此就足够。
抬眼见到个熟悉的人,猛然坠回到现实世界。
谢莉莉穿了一身黑,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看过来。倪诤冲她点点头,她淡淡地笑了笑,望着蓝焉头垂在他肩膀上,表情并未波澜,应是早些时候便和蓝焉谈过什么了。
阿宗叔叔去世,除蓝焉外没什么别的亲戚处理后事,她帮着一起忙里忙外了几天。今天出殡,告别式结束后总算寻得机会问蓝焉,前几日为何会在医院看见倪诤同他一起来,是什么时候又和倪诤联系上的。
蓝焉沉默,显然不愿多说,她有些莫名的紧张,想提起当年,没料蓝焉打断道:“当年的事我都知道了。”
愕然,想想也是,这两人复又联系上,想必早已经把所有事情都聊开了。
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问:“你不恨我?”
那年她把蓝焉强行带离野水,心知此后与他关系只会越来越差,只是他们二人之间矛盾太深太重,一早便是针尖对麦芒,这辈子恐怕没有和解的机会,于是干脆恶人做到底,成全倪诤,且再不提起此事。
蓝世杰自始至终不清楚事情始末,她尽量做足他的心理工作,劝说让小焉先好好治病,人生新阶段到来后父子间定会愈来愈和睦。待到后来蓝焉出了国,总算是松一口气,毕竟是十几岁的孩子,像枯萎的植物一样扎根在医院,任谁也做不到完全冷漠对待。这些年心里一直有个疙瘩,怕仇恨的种子埋得太深,而自己本身就已亏欠这对母子太多。
未想蓝焉回国后,对她的态度反倒有了转变。不再针锋相对,虽仅是带着疏离的礼貌,也确实和缓许多。两人心照不宣都不再提当年,也都没料到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