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归。
眼泪刹那间夺眶而出,怀钰抬起头,遥望远处的城楼,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可他知道,那个明黄的身影,此刻一定坐在轮椅上,目送着他离去。
思归,是他为他取的字,寄托了对他最殷切的希望。
雏鸟总有一日要离巢,可他希望,这只他一手养大的雄鹰,在追寻蓝天的同时,不要忘了飞回来看看。
-
众人花一下午赶路到了通州,在驿站歇了一晚,第二天早起一看,外面下了好大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运河也冻住了,岸边芦荻瑟瑟,草叶裹着白霜,连一只飞鸟的影子也看不见。
吃过早饭,将马匹喂饱过后,众人启程上路。
由于目的地各不同,陆诚等人去西北,谢翊带着谢老夫人回金陵,怀钰和沈葭去辽东,他们便预备在此处分别。
“殿下,在想什么?”
陆诚披着大氅,坐在马上,问正在发呆的怀钰。
两人缓缓策马而行,身后是女眷坐的马车,还有陆诚进京时带的三千虎豹营,他们正在暂时休整,陆羡穿过营地,逐一检查马匹、粮草状况。
怀钰收回往后看的目光,眉心浅浅皱着,带着一点忧虑和对未来的迷茫。
“世叔,我怕我做不到像父王那样好。”
出发的时候,他在圣上面前许下豪言壮语,立誓不让女真踏入中原一步,否则自刎谢罪,可万一他做不到呢?虽然他从小听着父亲的英雄事迹长大,也立志成为他那样的人,可理论与实际是有差距的,他不一定能够做到。
陆诚明白他在担心什么,微微笑道:“殿下,你父亲也不是一开始就成为战神的,你只要记住八个字。”
“哪八个字?”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陆诚侧过头,对他道:“你父亲在世时,常念叨的也就是这八个字,殿下,凡事只要尽力而为就可以了,兴许有朝一日,你会像你父亲那样,建立起属于自己的虎豹骑。”
怀钰神色一凛,胸中像被点燃了一团火,手脚都开始发热。
是啊,他自己的虎豹骑,父辈的英名也许永远不可超越,但只要尽力而为,在史册上留下属于自己的一笔痕迹,也就不枉此生了。
“父帅,”陆羡骑着马过来,“可以出发了。”
陆诚轻轻颔首,冲怀钰笑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殿下,咱们就此别过罢。”
“世叔,一路珍重。”
陆诚拍拍他的肩,拨转马头走了。
怀钰转向陆羡,问:“怀芸呢?”
“在跟王妃话别。”
“过去看看。”
-
“今日一别,又不知要何时再见了。”
马车旁,怀芸拉着沈葭的手,依依不舍,洒泪相别。
沈葭替她擦去腮上的泪珠,笑着安慰:“别哭,怀钰跟我说了,等我们抽出空,就去西北看你和陆羡。”
“那你们一定要来啊。”
怀芸千叮万嘱,不知想到什么,又破涕为笑:“说不定,到时不是我和驸马两个人,是三个人了。”
沈葭愣了会儿,反应过来,又惊又喜,望向她的腹部:“真的?”
“嗯,”怀芸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太医说有一个月了。”
“真好,念儿要多个弟弟或妹妹了。”
沈葭摸了摸她平坦的肚子,不敢相信那里孕育着一条小生命。
怀芸拍了下她的手背,双眼目视前方,嘴角挂着温柔的微笑:“他们来了。”
沈葭转身回望,看见她们的夫君在雪中策马而来,陆羡竟然在吹羌笛。
“我都不知道你还会吹笛子。”
陆羡放下笛子,唇边带着笑意:“王妃教的。”
“我娘?”怀钰惊讶地挑眉,“我怎么不记得?”
“你那时还小。”
陆羡翻身下马,先向沈葭行礼,走到怀芸身边,揽着她的腰,低头问:“还好吗?”
“很好。”
“我们要走了。”
怀芸点点头,和沈葭抱着,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被陆羡扶上马车。
男人的告别比她们要简单,只是互相拍了拍肩膀,然后相视一笑。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陆羡踩镫上马,号角呜呜吹响,军队拔营,马蹄扬起雪粉,旗帜卷着寒风,猎猎作响,他们站在原地目送,直到骑兵的背影转过山坡,再也看不见。
沈葭侧头问:“陆羡方才吹的曲子是什么?还怪好听的。”
怀钰正要回答,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送别。”
“送别?名字倒挺应景,舅舅,你怎么知道的?”
“听你娘说过。”
谢翊骑在马上,系着披风,似乎没有下马的打算。
怀钰问:“舅舅,你也要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