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怎么都睡不着啊,眼泪根本不由自己控制,一个劲儿淌。
这时,密室的门发出咯咯声响,阿余担忧的声音传来:“公子,奴给您端了盆热水,您擦把脸。”
裴肆现在不想见任何人,他掀开被子,连爬带滚地下了床,冲向立柜那边。他一把打开柜子,将里头的丝被、衣裳一股脑拽出来,他钻进去,就像小时候那样。
那时妈来了客人,他就这般躲进去,那时柜子好大,他和鞋子先生、裙子姑娘做朋友,讲悄悄话,现在柜子变小了,逼仄狭窄,已经容不下他了。
“公子,您别这样啊。”阿余往开拽柜子,谁知,里头的人紧紧抓住,拒绝出来。
阿余蹲下,手掌贴住柜子,哽咽道:“咱们说会儿话,好不好?”
裴肆什么都不想说,嗓子苦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环抱住双膝,蜷缩成一团,头埋进腿里哭。
他知道,男人哭是很丢人的,可他就是很难受。
如果说阉割是致命羞辱,那么丧子,就是活生生把他凌迟了。
他摩挲着自己的手,犹记得那天去鸣芳苑,春愿阻挠他,他不当心推了她一下。当时她捂住肚子,连退了好几步。
他以为她又在装,在矫情。
现在想想,她有孕了,是真的受不得一点刺激和击打,是真的疼。
她肚子有点rou,软乎乎的。
裴肆笑了,那是他们的小孩儿。
顷刻间,裴肆又神色黯然了。
那时他推她,他决定给她下毒,总会心痛,又总会浮起抹莫名的感伤,原来,这是父子连心。
还记得那晚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梦见春愿浑身是血站在他床边,反复对他说,很疼。
傍晚的时候,夏如利说,春愿的胎是被千日醉生生打下来的。
裴肆双手捂住脸,浑身颤抖的无声痛哭。
他都做了些什么啊。
裴肆忽然感到一阵窒息感,他喘不上气,整个人朝侧边栽下去。
后面他似乎听见咚地一声,好像身子把柜子冲开了,头撞到地了。
再后面,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梦里也是混混沌沌的,好像很多人在跟前说话,后面又是一片安静。
裴肆是被眼光刺醒的。
他不由得抬手,挡在面前,眼皮又酸又沉,眼珠子疼得像被人踩了几脚似的,头依旧昏沉沉的,嗓子又干又疼。
四下瞧了眼,他现在躺在上房的小床上,天亮了,出太阳了,窗子打开了一掌宽的缝,阳光正好从那里渗进来,正好泻在他的脸上。
这时,裴肆发现阿余坐在小杌子上,趴在床边睡得正沉,地上的炭火早都熄了,桌上摆了药罐和喝剩的药。
阿余感觉到了动静,猛地惊醒,揉了下惺忪的睡眼,欢喜道:“公子,您终于醒了啊。”
裴肆揉了下发疼的头,叹了口气,虚弱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阿余心疼地望着公子,颤声道:“您不记得了?您昏迷了整整一天两夜,忽然发了高烧,一直在说胡话,我们将您抬了出来。”
裴肆一点印象都没了,他想要坐起来,问:“我们?还有谁来了?”
阿余上前搀扶起公子,往他身后垫了个枕头,“您病的厉害,奴擅自做主让人去王府请了葛大夫。葛大夫给您灌了回魂散,又给您开了几贴退烧药和疏肝解郁的药。大夫说,您这是悲喜交加刺激的,凡事一定要想开些。”
“我没事了。”
裴肆不喜欢阿余用这种同情的目光看他。
忽然,他发现阿余这小子一直偷偷瞄他的头发,几度欲言又止。
裴肆摸了下自己的头,烦躁道:“怎么了?”
阿余眼睛红了,低下头:“您的头发……”
裴肆蹙眉:“把镜子拿过来。”
阿余叹了口气,还是听话地去拿了面贵妃镜,站在床边,犹豫着要不要给他。
裴肆一把抢走,他照向镜子,脸还是那张脸,不过有些消瘦憔悴,但两鬓竟花白了,他不相信地使劲儿搓,确实白了。
“呵。”裴肆笑了,他才二十五,竟长白发了。
阿余泣不成声:“公子,您千万要想开些,葛大夫说这是郁急攻心,生生急出来的。他开了张方子给您,说日后调理着,头发还能黑回来。”
裴肆木然地听阿余絮叨,他端起床边矮几上的茶盏,喝了口水,人顿时又清明了几分。
“阿余。”裴肆忽然开口,“去密室抽屉里,把千日醉拿来。”
“您要那东西做什么?”阿余担心不已。
“让你去哪你就去!啰嗦什么。”裴肆冷冷喝叱。
阿余见公子没有哭、没有笑,也没有前两日那种疯魔,似乎完全正常了,依旧那样冷静寡欲,好像不曾经历过那些痛苦。
“哎。”阿余点了点头,奔去密室,去拿千日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