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的老头?装什么清高,你不也是一样?”
舌尖俏皮地弹着上颚,蹦出几个轻巧的字眼,
“你们做梦。”
黑丝绒丁字扣小高跟在石板路上踩出倨傲的哒哒声,她抬脚踏进门前,扭头冲着一道僵硬的背影高声讽笑,
“你叔叔当年至少敢直立着走进来。你呢?你行么。”
“废物。孬种。”
乌漆厚重的宅门是从她背后生出的一双巨大羽翼。完全展开的那一刹,将这外人看去陈旧可怖、与一切常识相悖的老宅和门外如齿轮有条不紊前进的现世分割开。
光暗扭转,也将那藏在太阳般耀眼的美貌下近乎恶劣的个性尽情释放。
她站在细砂石铺成的车道上,除了身后的管事遍望不到一个人影。从他的角度看去,她贴在身侧的双手迸张出一根根凄厉的,像风筝一样的骨线,捏成拳头时仿佛能听见指骨狰狞的呐喊。薄裁裁的一张背影则像极了燕尾蝶振翅的形态,双肩缓慢耸动,正酝酿着一场风雨的到来。
几乎是突如其来地,她愤怒地扬起手套,扯下面纱扔在石子路上,细伶伶的脚踝狠狠跺地,一下接着一下,圆柱形鞋跟凿出了浅浅的土坑。
“妈的,卡佩罗。”
“穷鬼也配这样和我说话。他妈的”小提琴般清亮明快的声音变得嘶哑阴沉,怒气从肚子里一路狂奔,所到处燎原遍野,舌头和嗓子也跟着一起烧成灰烬。
她丝毫不在意还有人静静看着这一切,痛快大骂,恶毒地诅咒着今日葬礼上每一位别有用心的来宾。两只手时而握拳,时而随着闷头踏步的动作和激烈的情绪舒张。到后来,她干脆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支在下巴上,两排贝齿咯吱吱咬磨着大拇指,齿缝中时不时溢出一两句脏话来。
“我要把那三块地买下来,买下来,让那群卡佩罗滚回大海上去喂螃蟹”
“还有德鲁比,丑得像只比目鱼,竟敢用那种眼神看我”
她说着说着,被自己的比喻逗乐,仰头笑出声,胸腔里发出蜂鸣般的震动。
这样喜怒无常、捉摸不定的情绪波动莫说是她这等身份高贵的淑女,但凡自恃读过书、识得字的体面人都不会轻易展露在人前。
可是她不在乎。她就是如此任性地、不加掩饰地将自己坦白,热衷于撕裂那张红梅白雪的面具,向他展示内里喷薄出的一滩腥臭的、浸泡在墨汁里的鱼类内脏。
那才是她的本质。而她引以为傲。
发泄完一整个上午的郁闷,她甩甩头,重重一脚将碾进泥土里的蕾丝手套踢开,醇黑眼珠四下一扫,歪着脑袋阴沉沉落在老宅一扇扇整齐排列的窗户上。
“喂,森。”她撅起红润的嘴唇,指着那里毫不客气说道,
“我得见他,我想我得见他。见见我的疯子父亲。”
这间令人闻风丧胆的屋子坐落在三楼走廊最北向的尽头,连接阁楼,有一座宝塔般直通屋顶的双开大门。
她推开右侧门上一扇巴掌大的四方小窗,一只眼睛贴近了往里看。
好像是在围观笼子里的畜生。
脑子里刚闪过一句话,她立刻缩回手,转而按在褪色的金红色丝绒布上,用力推开了门。
正对着的一整面威尼斯玻璃墙上挂着两大片密不透风、从半圆形穹顶直泄而下的簇绒窗帘,扫在橡木地板上沉甸甸的流苏装饰宛如坠挂在它身上的锁链,风吹不起,光透不进。
踩上铺满房间的长毛地毯,鞋底顿时陷入柔软的色彩海洋,粗重的鞋跟无法得意示威,她于是背着手沿着墙壁走过一条弧线,手指在壁饰的金烛台上一一点过。黄色的火焰像掺进了杂质的橙汁,和这充斥着杜松子酒、沙棘糖浆以及一层层脱落的皮肤碎屑味道的屋子一样浑浊窒息。
穿卡其色双排扣马甲的医生站在中央一架四柱黑檀木床前,手臂上缠着一条宽领结,领口的扣子解到颈下,一手持注射器,惊讶地叹出声。
“真是稀客啊。”
她悄无声息走到他身边,看也不看躺在床上那具与干尸无异的躯体,伸头去瞧透明针管里的溶液。
“这是什么?吗啡?”
“是的,吗啡。”说着将针头推进一只针眼累累的柴臂。
“他明明睡着。”她的目光被床头柜上一列排开的各式药瓶吸引,指尖在葫芦形状的瓶塞上跳来跳去,拈起一个手指高的宽口瓶晃了晃,
“鸦片?”
医生挑挑他褐色的眉毛,大而深邃的绿色眼睛含笑,“您真是博学。这是chandu鸦片,从莫沃斯次大陆传过来的稀罕物。”
“不是chalán,更不是那种掺了烟草的便宜货,”他竖起一只手侧在嘴边,比出一副说悄悄话的口吻嘘声道,“威利斯顿出产,专供上流社会的贵族老爷,连国王陛下也为这精纯度赞叹不已。听说他家控制了整个戈拉夫湾的航道,在靠近南部的地方雇人种植了一万顷的罂粟。一万顷!金币能足足填满一条河。”
她听在耳中,不以为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