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道坚看了一会儿,忽然一声感叹,低声道:“桓启这几日将洛阳上下都攥在手里,只将无关紧要几处给我们处理,你看他把宴设在洛阳宫,是存着什么心”
席间有人曾见过桓启当日披甲纵马从铜驼大街直驱入宫的霸道凶狠的样子,却不想他还有这样温和迁就的时候,再往那少年看去。卫姌今日头发全梳起,戴漆纱笼冠,身着蜜合色锦缎袍子,腰间束着玉带,风姿娟秀,翩然若画。
忽然有人道:“那是桓将军吧,咦,那年少郎君是何人”
刘道坚露出思索的表情,道:“反正你我手中有兵,如今也算尽心了,要说着急第一个该急的是王家才对。”他嬉笑了一句,便不再讨论,可心中却另有一番想法:真到那一天,便是桓温仍想做臣子,他身边的人怕也是耐不住了。再说桓家若后继无人也就罢了,如今还有桓启,这个年纪,带兵为政的手段俨然又是一个大司马。
桓家接连两代都出枭雄人物,刘道坚暗自摇头,只觉得朝中局势越发难测起来。
谢宣正在主位左首席上,他看着卫姌,目光端凝,久久无语。
洛阳城中也有不少晋朝旧族遗老,当年南渡时未曾跟随朝廷而动,此时都争相来归附。
有洛阳官员道:“这便是有玉郎之名的卫郎君吧,真是名不虚传。”
桓启不动声色朝下瞥了一眼,看见谢宣,却是笑了一声道:“玉度,谢家郎
桓启自领兵北伐,攻城拔寨势如破竹,未逢一败,以少胜多打败苻升,夺下洛阳。市井百姓听说他来自高门大阀的桓家,不到三十的年纪已是战功赫赫,都称桓启是少见英雄人物,一时间他的声望无人能及。
众人循声看过去。只见兵士护着两人前来,桓启身着紫棠色长袍袖口镶绣银纹,玄色长裤束在朝靴之中,相貌英俊,行走如风,一身威仪无人能及。他走得快,稍停了停,又回去几步,将身后的卫姌的手拉住,牵着她往前走。
此时已到了五月,春去夏至,正值鸣蜩,天气渐热,洛阳宫中榴花盛开。
谢宣眉心皱起,看了刘道坚一眼,对他的直言没有多大意外。刘道坚外表看着粗野,实则心思极细,目光也独到。谢宣沉吟片刻,道:“现在才打下洛阳,长安那边有苻健坐镇,大司马难以轻取,到底如何现在还难说的很,就算能把长安也打下来,还有诸多朝臣士族在,桓氏是否就敢冒大不韪自立,还很难说。”
两人到了云龙门外,见台基上早已摆设几十席,洛阳不少官员和望族都已来人,这些人此时已归附晋廷,一个个都大表衷心,对谢宣刘道坚也是殷勤寒暄。
又过了四五日,洛阳城中渐有起色,百姓开始走动,走商铺子开门,恢复了些许人气。
谢宣道:“洛阳宫的事已向朝廷禀报,且如今洛阳城中,也无其他适合的地方。”
今日大军才入宫,后宫诸多殿室中,只匆匆收拾了徽音殿,卫姌就歇在此处。桓启到时,殿内已熄灯,四周一片黑漆漆的。蒋蛰让侍卫前后看守,自己迎了过来,不等桓启发问就主动禀道:“小郎君用了药就睡了。”
桓启道:“你们入城的时候可碰到什么人”
“子渊,你这话说的忒没意思,”刘道坚道,“我将你视作手足兄弟,才和你说些心里话,桓家声势正壮,原还有你家与王家相持平衡,可现在北伐建功,长安有大司马,洛阳有桓启,说句不好听的,万一真打把整个北方之地全打下来,他们可还甘愿为臣”
蒋蛰立刻心领神会,将谢宣叫住马车,与卫姌说的几句话都原原本本说了一遍,道:“外面都传谢家郎君芝兰玉树,是佳公子,可我看着倒有些傻愣愣的,小郎君也没理会他歪缠,只说两句就打发他走了。”
桓启为了安抚城中官吏,在云龙门台基上设宴。
洛阳易主,城中着实慌乱了几日,短短几十年间,此处多此遭受兵患,天下也有夺天下必夺洛阳的传言,无论是曾经的燕国,还是将北方一统定都长安的北秦,就连避至南方的晋朝,都在打着洛阳的主意。
桓启容色稍霁,刚才因谢宣要求起的火又消了下去,有心要进去看看卫姌,但想着她已连着几日都没睡好,便没有动,在门前站了片刻转身回去。
谢宣年少扬名,洛阳也都有听闻,刘道坚这次带兵虽不及桓启,但其为将才能也展露无疑,席间众人自是争相讨好,一时气氛热闹。
桓启道:“去哪儿”将她一拉,按在居中为首的主位上。
谢宣与刘道坚来云龙门赴宴,沿途见宫中多处都已被收拾出来,沿途皆点着灯,照得如同白昼一般,侍女仆从往来行走,更有兵士十步一岗,戒备森严。
桓启忙了几日,一面要稳住洛阳及周围几城的管治,一面还要整理军务,忙得焦头烂额。与卫姌也只短短说了几句话,见她起色逐渐恢复,他放下心来,专心处置公事。
卫姌见这些人对桓启都是又敬又怕,还要行礼,她便想到旁边去。
等桓启带着卫姌入席,众人各种奉承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