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已经落山,山边的云染着粉紫橙黄,自天空边缘铺向中央,依次轻浅,几个眨眼天光便又暗一层。
连日暑气渐重,太阳刚露半张脸便蒸得人一身汗,树上的蝉大清早聒噪开嗓,让人想赖床也赖不住。
曲微向来是早睡晚起的习性,这宁安村哪哪都合她的意,唯独夏日太热了些,时间又长。
她刚定居在此处时,一度将肝肠都悔青,后悔她被美景迷了眼,未多加考量便从一户村民手里买下了现在这座宅子,银钱花了出去,村里的宅子又不好转手。
后来她实在热得受不住,便往山林里跑,还真让她发现了一处极佳的纳凉之地。那是一处天成的山洞,确认没有蛇兽虫蚁之后,她就开始在那处避暑。
山洞里有竹椅,茶具,蒲扇等日用之物,曲微这段时日白昼鲜少待在宅子,天光初现时就起床往山林里走,带上茶水和干粮,她耐得住性子,一待便是一天。
到家时残霞已全然消散,草叶上了露水,蟋蟀蛤蟆轮番上阵。
曲微远远看到门前站了三人,衣衫严整,挺拔如松,一眼便知不是闲闲散散的村里人。
如此亮亮堂堂地站在她门口,想必没有见不得人的心思。
曲微径直上前招呼,“三位公子是在等人?”
她脚步放得轻,天色又暗,那三人一时没察觉她在靠近,显然被她突然出声惊得一震。
离得近了才发现,这些人固然比村里人注重仪态,但大抵站了许久,已经疲累得松垮,一时放松警戒,让她这一声惊得愈发挺直。
“曲微姑娘,你可算回来了!”
一人声音干得发哑,话里难掩惊喜,笑得露出一排明晃晃的白牙。
“你们在等我?”她意识到自己明知故问,又改口,“找我何事?”
为了躲清闲,她只将这处住址告知叔父一家,五年来还是头回有人上门,想必是从叔父口中得知。
“是我们公子找您。”
说罢,面前两人退开,现出身后那人。
曲微眉头轻展,眼里露出惊艳之色。
这人弱冠的年纪,生得很好看,剑眉星眸,面若冠玉,一看便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
见曲微看向他,那人脸上露出明快的笑意,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清亮,“曲微。”
曲微定眼看了半晌,脑海里翻遍了人脸,怎的都想不起来与这相貌相配,又能直呼她名姓的人。
“敢问公子贵姓?”
那人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无人察觉他因曲微没有认出他生出的不悦。
“我是叶苍。”
曲微一听,脸上顿时露出惊讶。
这名字她熟悉得很,但她无法将眼前的颀长俊美的男子和十年前那可爱圆乎的rou团小公子对上。
她恍然生出一股沧海桑田之感,明明自觉年纪不大,却能倚老卖老,对眼前的人道一句“我看着你长大”都不为过。
“竟然是你,你都长这么大了。”曲微取出钥匙作势开门,“进来歇息,是不是等了许久?”
叶苍突然伸手拦在曲微身前,“不必歇息了,我来接你回坞城。”
曲微撑着窗沿靠坐在车厢,马车晃晃悠悠出村,往坞城方向去。
本以为只来了三人,原来还有一人带着马匹去吃草饮水,曲微一答应回城,立时准备周到地将人请上车。
他们赶早来到曲微家门口候着,偏偏这段时日她早出晚归,躲在山林里也找不着人,让他们生生在烈日下暴晒了一整天。
坞城是曲微叔父的属地,叶苍父亲昌云王与叔父向来交好,曲微在十年前见到他,便是因为叶苍家里出了事,来坞城叔父家小住。
既然叔父派叶苍前来接她,想必家里有事,好在叶苍面上没有悲色,应当不是什么坏事。
曲微自然询问过家里发生了何事,叶苍掀着薄薄的眼皮直视她,眼里没有半分心虚,“回去便知道了。”
真是人大十八变,曲微心里暗暗感叹。十年前叶苍母亲因天灾遇难,叔父将他接来家里,那时他还有些小娃娃的胖,人前强忍着,却被她发现一个人躲在檐下哭,白玉般的脸哭得通红,看着可怜兮兮。
她用斗篷将他罩住抱在怀里,让他安心大哭了一场。
那便是他们唯一的交集。
隔了这么久叶苍还能记得她,曲微很是惊讶。
抬眼看向对面的人,他正撑着手垂眸啜茶,一双眼睫又长又密。
察觉到曲微的视线,纤长的眼睫上扬,“你要尝尝吗?”
曲微忙摆手,有些偷窥被人发觉的羞赧,“不用了。”
一路无话,曲微闭眼假寐。十年后的叶苍与十年前太不一样,让她觉出几分道不明白的怪异。
马不停蹄地赶了一夜路,翌日上午终于到了坞城门口。
曲微坐得浑身酸疼,叶苍却还是端端正正,脸上从容。
阔别五年,曲微近乡情怯,一路没有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