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青发男子站在病院门口,仰天长叹,因为他家的提琴手根本不理他,如果不照那位提琴手自订的行程表走,那傢伙可是会生气到一直拉提琴来代替说话,唉──真是难搞的孩子。
他仰望远方的鸟儿正拍翅归巢,夕阳逐渐西下,耳旁却传来乐符缓慢地移动,如漫步于乡间小径上,反覆的音色来回几次后,声音逐渐拉高,轻快的跃动在树林间,彷彿晨光时间尚未结束,悠扬的音色让他想到多年前某个午后,他带了一杯咖啡,和……他的妻子还在世时,相伴游河畔,两人靦腆地牵着手,风吹了过来,妻子的帽子飞走,他衝过去帮忙捡帽子,身体却栽到河里,他们相视而笑。
他甩了甩头,看了无名指上的银环,摀住口鼻,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想下去,否则好不容易走出悲伤的他,会再次耽溺在已逝的回忆中,为了不被这首《卡农》继续牵动情绪,他只好走向演奏者,出声抗议道:「慕声,我说过了,吃饭时间就该好好吃饭,不是在这边拉小提琴!」
对方半睁着眼,以馀光瞟向他,嘴角微微上扬,一句话也不说,继续拉着小提琴,沉静在一个只有他和音乐的世界里面,他拉到最后一个音,右手举了起来,喘了几口气,随后又拉起另一首莫札特的《小提琴变奏曲》,虽然他演奏这一首时,现场少了钢琴伴奏,像是一个人在草原上孤独的玩耍,但在这名提琴手的耳里,他听到了钢琴声,知道自己并不孤单,只要谬思女神还眷顾着,他就不是一个人。
「该吃饭了!」藏青发男子双臂交叉于胸前,无奈地盯着那名小提琴手,却又忍不住闭上眼,欣赏对方演奏的曲子给他带来的美好画面,毕竟眼前这名小提琴手「薛慕声」在几年前,本来有机会参加帕格尼尼国际小提琴比赛,然而预赛时,那傢伙看到现场很多参赛者和媒体后,临阵脱逃了。
藏青发男子不耐烦地踱了几步,他一想到这件事情,心情变得更差,谁叫薛慕声每次遇到大型比赛或参与交响乐团的合作,那傢伙都会有突发状况,像是七年前那次与国家级交响乐团进行演出,薛慕声根本不看指挥的指示,自己演奏属于薛慕声风格的音色,完全把乐团拋在脑后,害身为经纪人的他收拾这个烂摊子。
幸好薛慕声的性格再差,工作多难配合,他的专辑倒是卖得吓吓叫,那张清俊秀逸的面容,加上具有独特风格的演奏方式,拥有庞大的粉丝支撑,他不用去现场演奏,也一样许多人喜欢听他的音乐,不过这在同行的眼里,他的音乐是虚假的,是经过电脑加以合成的,因为他那一次预赛逃跑后,再也没有人看过薛慕声这个人了。
薛慕声如传说般存在乐坛中,曾经有一段时间,网路谣传薛慕声的专辑都在w录音室製作,许多爱乐人士为了目睹薛慕声的风采,靠各种关係混入w录音室,结果进去一个人也没有,只有蜘蛛丝佈满工作室,混音器、监听喇叭和麦克风全上了一层厚重的灰,所以薛慕声到底去哪呢?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连他的经纪人也跟着不见踪影。
同为神秘之人的「湛路遥」,自认为比起经纪人这个角色,他更像是薛慕声的保母,时常要待在薛慕声的身旁,不然那傢伙连饭都无法自己吃,明明是个大人,行为还不如小孩子,想到这边,再次闷哼了一声,谁叫他看上的是薛慕声的才华,而不是「那个人」。
「你太吵。」这句话大概是薛慕声一个礼拜之中,说最多字的一次,他停下拉弓的动作,冷冷地瞅住湛路遥,拿琴弓指着对方的脚,再次说道:「吵。」
「嫌我吵,是吧?」湛路遥耸了耸肩照薛慕声的指示停止跺脚,薛慕声才恢復平静的神情拿起弓,准备拉下一首曲子,湛路遥走到他面前,按住小提琴,命令道:「不准再演奏,先吃饭!」
薛慕声默默从口袋掏出他规划的时间表,递给湛路遥,指着四点半到五点半这段期间为演奏时间,他可以名正言顺拉小提琴到他开心为止(事实上得在五点半准时结束),时间表上面还有艾德温医生和欧阳睿医生的双签名作证,区区一个小经纪人哪抵得过医生的认可,突然觉得自己很聪明的薛慕声,眼中绽放一些得意的星光。
湛路遥没有察觉到薛慕声眼中的亮光,他看完那张时间表,气得把纸揉成一团,扔到草坪旁,揪着薛慕声的衣领,「你看我手錶,上面已经晚上五点半了,该去吃饭,我才不管医生说什么!你的事情由我做主,只有我说了才算,走!我们去吃饭,听说这礼拜的饭都由一个保鑣煮……」
薛慕声早料到湛路遥铁定会把纸丢掉,还好他不止准备一张,小心收在口袋内,他得好好照着那张行程表走,要是没有按照时间过活,他会感到非常害怕,那种感觉好比他最喜欢的音乐从手中溜走一样,所以他必须按照行程表进行每一件事情,谬思女神才会蒞临到他身上,音乐才会继续陪伴他渡过枯燥乏味的日子。
薛慕声的手錶发出声响,提醒他现在五点半,该做下一件事情了,他扯开湛路遥的手,蹲到他的酒红琴盒旁,谨慎地收起小提琴和长弓,缓慢闔上盖子,揹在身后,闷不吭声地走去饭厅,把他的经纪人拋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