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愿意得罪这个“好人”,可若继续维持这种关系,花无常会怎么看她?玉奴儿不禁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以前她从来不会想这种问题,不会在乎别人的看法-这也是因为站在高高的舞台上,几乎无人能接近真实的她。
玉奴儿慢慢放下了长发,愈添妩媚,碧玉梳轻轻穿过发丝间。镜子里的她,朱唇轻启,声音几不可闻:“承王大人厚爱,可惜奴家最近忙于准备演出,无暇赴约,实在抱歉。”
王坤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再次确认道:“你刚才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楚。”
玉奴儿于是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这回他听清楚了,咆哮道:“借口,都是借口!”
对玉奴儿,他习惯了予取予求,拒绝让他觉得自尊受到伤害。而这次,也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拒绝了。近一个多月来,玉奴儿一直不对劲,屡次拒绝邀约。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也没兴趣去了解这个女人,只是迫切需要她的身体。终于,积累的不满一起发作。
玉奴儿不想惹恼他,故作委屈地争辩道:“王大人若不信,可以去问班主。”当然,她早有准备,主动向戏班要求了更多的演出和排练工作,甚至承担了新成员的教学任务,这令戏班班主陈雨暇对她刮目相看,赞不绝口。
“我不管,没有什么比我的宴会更重要,所以你在撒谎。”王坤目露凶光,绅士风度荡然无存,一把夺走她手里的碧玉梳,拍在化妆台上,恶狠狠地道,“别忘了,这把梳子也是我送的,你知道它值多少钱吗?”
玉奴儿从脸盆里捧了一把凉水,飞快地打shi了脸,冰冷的触感刺激下,她感到异常清醒,夹杂着一丝丝冲动。她深吸了一口气,确保情绪不会过于激动,这才开口道:“王大人,请您自重。您有自己的妻子和家庭,这段时间以来对我的帮助和关爱,奴家非常感激。可是,我们的关系始终是不正常的,即使大人不屑于千夫所指,我这小女子也万万承受不起。”
她娓娓道来,口吻冷静,竭力照顾王坤的情绪。然而王坤此刻已经化身为彻头彻尾的恶棍,没有停止要挟的打算:“你想就这么一笔勾销了是吗?我告诉你,我随时可以一把火烧了你们的戏院,然后说是事故。”
世上总有那样的恶棍,当他露出本性时,就只考虑自己的私欲,如果还有别的,那就是利害。玉奴儿不得不改变策略:“王大人,我是个女人,年老色衰,终有一日会失去您的宠爱,而您不能给我任何名分和保证。如果您真的关心奴家,难道不希望奴家找个好归宿吗?花无常公子也非常希望您的成全。”
提到“花无常”这个名字时,她注意到王坤涨红了脸,像是憋着气不敢发作的样子。是的,他当然不敢,这个名字就已经吓了他一跳。花无常的父亲乃京官正二品骑都尉,而王坤区区一个无品级的乡下总兵官,这会儿是正在气头上,等他想明白了,何止是“成全”而已,届时他会心甘情愿、满心欢喜地把玉奴儿双手奉上,甚至唯恐对方不愿接受。
这就是官场。
而这会儿王坤显然还没恢复理智,指着玉奴儿,“你你”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愤愤地摔门而去,留下了玉奴儿一个人。在镜子前,她看着自己的脸庞,逐渐平复内心的波澜。她知道这场斗争可能还没有结束,但她已经迈出了坚定的一步。她在高高的舞台上已经习惯了演绎角色,但此刻,她决心以真实的自己去面对这个复杂的世界。
第二天清晨,空气清凉,正是夏日的一天中最凉爽的时候。人们早早出了门,筹备一天的物资,或者张罗生意,玉奴儿也不例外,身后跟着个十叁四岁的小丫鬟,前去街市采买脂粉衣物。
途径拂尘客栈,看到前面聚着一大群人,把一段路围得水泄不通,议论纷纷。
“这女人叫水莲儿,当湖楼的红倌人,因为偷人,被人家老婆打死了。”
“啧啧,这年纪轻轻,水灵灵的小妞儿,可惜了。”
“可惜个屁,这种婊子,就该浸猪笼。”
“没人知道jian夫是谁吗?”
“嘿嘿嘿,除了那位大人还有谁,咱可不敢说。”
一时间,玉奴儿浑身冷汗,而这时太阳还没出来,气温依旧宜人。
她想象得到那场景:在那风光旖旎,两情相洽的当儿,有人粗暴地一脚踹开门,王坤家里的母老虎陈青青带着家奴闯了进来,家奴们手里拿着棍棒,气势汹汹。陈青青一声令下,这对“野鸳鸯”被拉开,接着是拳脚棍棒相加。
尖叫和求饶达到让王坤心烦的程度,尽管水莲儿只是他众多情人之一,他也并不爱她,面对这样的情景,依然感到有点儿痛心和难过,尤其是他们当着自己的面,毫不避讳地肆意殴打水莲儿,根本不在乎自己这个“总兵官”。尤其是水莲儿不停地向他求救:“救救我王大人我啊要被打死了。”尤其是上一刻他还与这佳人卿卿我我。
于是他干脆不去想,让思绪游离于现实之外,他像是陷入了梦境一般,眼不见,耳不闻,周遭的叫喊、哀嚎、殴打和骨节断裂的声音,都变得异常遥远又飘渺。他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