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是公堂,咱们谁也别空口说白话。」
狠狠羞辱了孙大娘一番,尉迟不悔不再做口舌之争,敛了那副轻慢神态,凝肃模样却更是迫人,「孙氏,你硬要赖石更是你儿,但你当真记得孙川的模样吗?」
饶是篤定万分,可孙大娘听他这般语气,心头却莫名有些慌,「这、这是自然!孙川是我骨rou相连的儿子,我岂会不知?」
尉迟不悔轻笑,嘴角却连动都没动,「那你告诉我,当初那丹凤眼、薄唇、右眼下有颗痣的孙川,和而今这个站在我们面前的石更,有何处相像!」
这话一出,硬生生揭起了一些未曾放在心上的小事,让孙大娘脸色转瞬刷白,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尉迟不悔嫌恶别开眼,只觉再同她多说一句都是脏了自己的嘴,自怀中掏了张纸,折腰上呈,「县老爷,石更年幼失怙,为我爹娘所收留这事洗秋城无人不知,十数年无人来寻,却在得了奖后立即冒了个亲娘出来?这时机未免太过凑巧!纵然我们乐见石更能享天lun之乐,却不能不谨慎以对。」
「我向人打听了孙氏的来歷,确实如她所说,她有一子孙川走失,甚而报过官。」
「但留光淹了,莫说邻里故人,连县衙里的文书,都佚得七七八八。所幸老天有眼,不欲教人颠倒是非?让我在邻近县城找着十几年前积存的旧档,那寻人公报上头的孙川?莫说那些胎记疤痕,甚而对他口不能言这么显着的特徵都是隻字未提,和石更绝无一处相似!。」
旁人不清楚事情便罢,但尉迟不悔怎会不明白这其中代表的意涵,这让他深深闭眼,可惜再张眸时还是没能掩下里头跳耀的火光。
「草民愚钝,还请县老爷告诉我──究竟这孙氏是不是石更的娘亲?若是,那她当初怎能狠下心,绝了自己儿子归家的路?若不是,而今又怎能这等厚顏来赖石更?」
尉迟不悔向来是打蛇打七吋的人,一字一句都是磨利的刀,不剜rou刮骨不罢休,纵然口里求的是县太爷决断,却半点馀地不留。
这事几乎已成定案,待县太爷一判,就能将此事收了尾,但石更连丝毫雀跃也没有。
他至今才明瞭了她娘早先为何让他别太难过,怕是早就猜到了这可能。
他娘当初约莫是怕邻人碎嘴,方去县衙报的失踪,但又怕公告一贴,真有人将他送了回去,索性胡说一通,现今敢闹上县衙,也不知是仗着留光淹了,难再查出些什么,又或是从未把这事放心上,忘得一乾二凈。
这结果让他像是揹着一颗大石跌入了湖中,挣不离拋不下,只能任凭冰冷湖水将他吞噬?
他恍惚之际,隐约听得县太爷低沉话音。
「这石更,确实非孙川。」想透了孙大娘的心思,县太爷神情也是夹上了霜,「贪妇孙氏,你藉端攀赖石更、中伤天工坊,本官判罚十杖,以儆效尤!」
十杖?!
他一下清醒了过来,饶是被伤透了心,听见这二字仍是不免发颤。
那廷杖的厉害是眾所皆知,一棍下去就能打得人皮开rou绽,莫要说十杖,他娘连五杖捱不捱得过去都不知道?
如果可以,他是愿代他娘受那十棍,还她血rou之恩,可他甚而不能表态,就怕多做多错,漏了任何端倪,让尉迟不悔白忙一场。
他既无能为力,就只能盼垂下的头可以藏得住紧抿的嘴角。
这煎熬之际,却有人在他身边跪了下来。
石更一偏头,对上的是尉迟不盼忐忑的眸,他读不懂她脸上的踌躇试探是为何而来,只能顺势而为,盲目随着她屈膝。
「县老爷,这场误会端赖您英明,方能明断是非,还石更哥一个清白?」她也不意外石更会一同跪下,悄悄搭上了他的手,拇指在他掌心里摩挲,是理解,是关心,亦是不捨,「可总归孙大娘是真真失了一个儿子没能找回来?若能有福气,谁人不是盼着母慈子孝、儿孙承欢膝下?」
「孙大娘此举不过是?思子心切而已,因此民女斗胆相求,请县老爷莫要苛责一个失了儿子的母亲。」
她看着县太爷,心神却是放在石更身上,感受到他陡然握紧自己的手,声音更柔了,「我相信石更哥也是这么想的?县老爷您最是仁慈宽厚,望您法外开恩,当作替石更哥无缘的娘亲、和孙大娘福薄的儿子积一点福报,让他们不管身在何方,都能平安健康。」
语毕,她才要拜下去,石更已然伏地,磕得地面咚咚作响,恳切不已。
对局外人而言,这一切不过就是场雾里看花的戏。
聪明人看的是花,石更真是那孙大娘的儿子,作娘亲的当初狠心捨了自己的儿子,如今看他飞黄腾达了就要回来攀附,人家却不愿意了,她是自作自受;糊涂人看的是雾,只道石更真真不是孙大娘的儿子,她不过就是瞎闹腾,鑽了个隙就想捡现成便宜,没想到事情穿帮了,反倒自取其辱。
但不管是何者,总归都是一个结论──这孙大娘不是多好的东西!也亏得石更宽厚,能以德报怨。
孙大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