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萱篇-台北2025年10月中
台北市封城了。
纵然在十月之前政府一连串的作为就已引起许多人的臆测及预想,但当封城真正实行时所带来的绝望感,绝非任何事前的心理建设所能克服的。政府炸桥的那个夜晚,过了子夜零时零分后『首都防疫圈』内全部断电,路灯、电视、电脑、医院的生命维持机、共享单车的停车栏、电动车充电站、冰箱冰柜、微波炉、电梯以及所有免治马桶直接罢工停摆,人们必须给收音机装上电池才有办法接收到公眾讯息,然而所谓的公眾讯息与政府直升机每天在台北市上空用扩音器大声公播放的内容一模一样。
政府『板桥当局』的国家元首代理副总统先生已经签署『戒严法第64号政令』,该公文内容註明了首都防疫圈目前正处于『特别时期』,在防疫圈内的邱氏出血热疫情得到『进一步控制』之前,所有防疫圈内的国民(包含正在值勤的军人及erp人员)均不得以任何形式离开防疫圈边界;配合国家政策,福德绿地、南港高中、师范大学(公馆校区)、光復大桥等四处安检哨均停止市民出境服务。收音机及直升机传来的公眾讯息不断强调请市民们不要靠近防疫圈边界河面以及首都东南方山地的『军事隔离区』,说是军方得到授权在必要时刻能够用『特殊手段』贯彻执行防疫圈的边界防务。
许多接受到公眾讯息的市民对封城一事正面看待,他们仍怀抱着对于公家机关权威的信心,相信配合政令宣导:少出门、少聚集、少交流等纲要,好好待在家里静候不可谓知的疫情『进一步控制』,等局势好转……熬过去的安分国民就能获得国家的拯救。另一方面他们纵然不鼓励子女亲友接触军事隔离区逃出防疫圈,但他们也不相信国家真的会对按时纳税的人民拔枪相向;一名过几日之后前往龙山河滨公园看能帮上什么忙的当地中年妇女是这么认为的。
「怎么可能开枪?炸桥是没办法的事情,但开枪就太超过了。」
她一边煮着大锅稀饭一边这么对武萱说。
武萱因不想吵架而没有反驳对方,她只是持续餵食躺在地上的虚弱伤患,一边默默地将炸桥当天晚上目睹的所有事情吞进肚子里:
近万人在淡水河河面上挣扎着,部分识水性的落水市民除了往中兴沙洲游去,不然就是游向三重河堤……紧接着军队的悍马车与军卡就成群的出现了;巨型探照灯将河堤一带与河面照得通明,没有任何口头警告……没有对空鸣枪……从军卡上跳下戴着口罩的陆战队员,他们将手上t91步枪弹匣内的子弹全数打光。眾多刚爬上岸的狼狈市民就这样被扫成蜂窝,浑身浴血的倒回了淡水河里;多辆悍马车随后驶近了河堤,枪塔上的枪手Cao纵着t-75机关砲对着在河面上挣扎的眾多人头又是接连的火力发扬,许多又惊又怒的市民当场被打得肝脑涂裂,部分爬上中兴沙洲的人亦受到流弹的波及。
炸桥那晚,国军弟兄们在淡水河岸持续进行了半小时不被记载于官方纪录、名副其实的屠杀,那画面是如此的超乎常理,一幕幕是如此的惨烈真实……好几次让睡得不安不稳的武萱从夜梦中惊醒。
武萱自炸桥后就一直待在龙山河滨公园生活,她加入了一个由菜园里里长领导、成员为环河南路一带居民及炸桥夜部分来不及衝上中兴桥的市民所组合而成的志工团队。他们致力于妥善照顾逃过劫难的倖存者,大部分的伤患都是从河岸拖上来以及被人从中兴沙洲带过来的;除去头几日因缺乏医疗资源而伤重去世的人……目前河滨公园草地上躺了近三千名需要照料的伤患,淡水河面、沿岸则载浮载沉了万馀具尸体。
由里长的儿子带队,武萱及许多志工连续一个礼拜将河岸的尸体集中起来焚烧,那些尸体有溺死的、被碎石砸死的、被军人杀死的,没有一个是因为邱氏出血热而病死的,每每武萱望着被点燃的尸堆总是愤恨不平。她持续做着粗重的工作,抱着沉重的盼望能找到自己失踪的朋友……但没有,诗涵、志伟、晓萱、孟庭、可茹、欣瑜、恩硕她一个也没找到,倒是建良学长的尸体第三天就飘到了河滨公园附近;脸只剩半边、少了一条腿。有时武萱看到对岸三重河堤同样在焚烧尸体的军人们,总会想着自己的朋友们是不是在对面。
河对岸的军人每隔两天就会驾着橡皮艇至中兴沙洲附近,全副武装的他们总是留下几个扣着充气浮标的防水箱就走。志工团将箱子拖上岸,里头总有大批的弹性绷带、消毒酒Jing、伤口敷料、退烧药、复合性药膏、棉花棒小桶、抗生素、军用口粮、矿泉水、火柴盒以及高燃汽油桶。市民们总是沉默的接受所有,毕竟这个克难的伤患集中营什么都缺。
随着日子逐渐过去,他们得到了意料之外的援助:豪景大酒店的老闆送来了成批的白床单与枕头、几个里长想法设法弄来六十多个露天帐篷(大部分是从西门国小『借』来的)、一群从北护分院逃出来的医疗人员加入了这个龙山河滨公园伤患营。
听这些外来人士的口述,封城后的台北市区正陷入史无前例的动盪。
「台北各大医院及tcdc的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