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跃与害怕的心情参半之下,毛海峰来到了胡宗宪所坐镇的东南地区。
在上岸之前,他想起爸爸曾告诉他:「能混到总督的,都不是好东西,他虽然在给我们的信里写得热情又诚恳,但是你必须小心他,对他多长点心眼。」
毛海峰一口一句:「知道了,爸爸。」
我是你的棋子,是你押在胡宗宪那里的人质。这些,我都知道。
军帐内,毛海峰坐下了,他有些不安。他总想,胡宗宪不可能亲自见他,可胡宗宪不但亲自见了他,如今还与他面对面,就坐在他的对面,微笑着看他。
「胡部堂见到来的人是我,是不是有些失望?」他想。
毕竟在信里笔谈的时候,他爸爸说的都是他要亲自来见胡宗宪,最后来的却是他。
与他相对而坐的胡宗宪说道:「海峰,终于盼到你来了,我很高兴。」
这让毛海峰不解,「部堂大人,为什么呢?本该来的不该是我,而是父亲大人。」
「这几年来,与我互通书信的,一直都不是汪直,而是你,不是吗?终于能够见到笔友,这样的心情自然是无可言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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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海峰知道,这些肯定都是屁话。
他是大海盗汪直的义子,也就是说,他是海盗。胡宗宪是大明朝的官员,是浙直总督。他们是两样人,势不两立。
如果此行无危的话,爸爸又为何要临时反悔,改派他来呢?
『这几年来,与我互通书信的,一直都不是汪直,而是你,不是吗?终于能够见到笔友,这样的心情自然是无可言喻。』夜深人静之时,毛海峰独自在客居的房内,琢磨着这句话。
他听说过,另一名大海盗,徐海他之所以被胡宗宪抓了,是因为他的妻子王翠翘替丈夫代笔回信,却因着与胡宗宪一来一往、长期通信而动了真心,于是劝丈夫投降,却加速了徐海的死亡。
单靠着与另一个人写信,成为笔友,就算不见面,只要时间一长,也能生发出感情,这可能吗?毛海峰不知道。
他还不知道胡宗宪是敌是友,这人是好是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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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依爸爸的命令来查探胡宗宪,明朝的边防有多少?胡宗宪的军队有多少人?他手下的将领有哪些?胡宗宪现在对海盗的态度为何?他释出的善意,究竟是真是假?
这些都是他急于查探出来的东西。爸爸还在等他的回信,他必须有个交代。
「海峰,杭州你去不去呢?」一日,胡宗宪问道。
「……」坐在胡宗宪身旁喝茶的徐渭,瞪了他一眼。
这几日里,毛海峰知道徐渭是胡宗宪的军师,但是比起爸爸耳提面命所说的,胡宗宪是老狐狸,是坏人,他更觉得真正的坏人是徐渭。
他总想,如果不是徐渭在胡宗宪耳边总是说三道四的,或许胡宗宪会一直对他很好、对他爸爸很好、对他全家都很好。胡部堂不但心怀天下,还很温柔。
『在大明已无立足之地,既然已犯下走私、杀人等诸多罪行,我们不得不远渡重洋,到日本安身立命。』前一封信里,他伏在烛火旁,在信上写下了这两行字。儘管他们应该要非常拘谨地互相回信,内容全该是互相恭维;可毛海峰字句真心。
胡宗宪的回信是:『若我在的话,大明又岂无你们的立足之地呢?』
从来没有人为了这件事宽慰他,除了胡宗宪。
他想,胡宗宪或许是真心的。儘管爸爸看了回信以后,只是Yin惻惻地笑了笑,而后一言不发。他摸不透爸爸在想些什么,为何每次提到大明朝的事情,神情总是如此地Yin騭;这令他不安。
毛海峰已在东南客居了一月有馀。这一个月以来,他什么都看,什么都问,到处晃悠。
「臭小子,衝着胡部堂宠你,就把这里当你家了,看我不收了你!」徐渭不时阻止他打探军情。
俞大猷、戚继光这些将领也提防他,一看到他就收了兵,他们说他是「日本人」,说他「凭着年轻,用相貌和媚语迷惑了胡部堂」;毛海峰自知不是,他从来就不是日本人,他爸爸甚至是佔领日本大片土地、自立为王的大英雄。他没有要迷惑胡宗宪,他只想胡宗宪对他真心以待,他想掏出心肝肠来与胡宗宪互相说话。
只有胡宗宪好像问心无愧,什么都不怕,既不怕他窥探,也不当他是外人。
为什么胡宗宪不提防他?这让毛海峰疑惑至极。
他曾偷偷地潜入胡宗宪的军帐里,翻看他的公文、书信。这让他的心里有了些盘算。他感觉大明朝没有多馀的军力与海盗们正面开战,胡宗宪对他所表现的态度是有依据的。胡宗宪恐怕并不是諂媚,而是他必须与海盗们合作,因为他没有赶尽杀绝的能力。
「汪直有意投降大明,其子毛海峰亦本性善良,有报效国家之意。他们皆为生活所迫,望皇恩浩荡,宽恕二人。」翻看见一封未写完的奏疏,墨跡未乾,内容正是胡宗宪力排眾议,决意要保全他们父子俩。
毛海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