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千寧家里一直都只有她和母亲,对于第一胎生女孩这件事,温柔内敛的母亲一度很自责,父亲的脸她小时后从未见过,只知道母亲说他身形很高大,宽阔的后背给人一种实打实的安全感。
?可为什么爸爸拋弃了我们呢??幼小的徐千寧缩在母亲怀中,仰头问道。
?爸爸没有拋弃我们,爸爸等有能力了,会把我们接回来的。?母亲说话时习惯笑着说,眼睛瞇成好看的月牙形,徐千寧喜欢看她笑,喜欢她嘴角无意识上翘的弧度,?小寧,等待,要学会等待。?
要学会等待,等久了,花就开了。
徐千寧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样的人,可母亲爱他,即便他从未在母亲因工作而累倒时,来到她们母女小小的公寓里头看望一次,也从未在她的生日时,给她一个小蛋糕,甚至是毕业,她的父亲都会藉着工作的缘故,将所有邀请函回避掉。
?爸爸来接吗??她站在黄昏的校门口,耳朵贴着电话亭的话筒,破破旧旧的背包沉甸甸的垂在她身后,母亲沙哑的声音从对面那头传来,背景的电子音乐吵杂,陌生男人似乎在叫嚣什么,徐千寧听不见,?啊是吗,没关係,我可以走回去。?
电话啪擦一声掛断了,徐千寧的耳边还残留着母亲愧疚的道歉声。
看着一旁的同学们都有父亲专车接送,徐千寧心底涌出一股委屈,很快的又被自己的乐观给打散,比起那些吃都吃不饱的孩子,她幸运多了。
是,徐千寧一直都相信自己是幸运的。
可能是遗传了母亲骨子里的坚毅与隐忍,她成长的过程中,从来没想过放弃等待她那存在感薄弱的父亲,母亲的脸日渐憔悴,总在夜晚匆匆拿着包就出门了,回到家时,也总能见到那些原本不存在的高跟鞋与口红。
?妈,今天晚上也要出去吗??徐千寧站在母亲背后,注视着母亲为自己苍白的脸铺上厚厚的胭脂水粉,还有她不知为何有些撕裂的嘴角,?我已经吃了很久的外食了可不可以?
?小寧乖,妈妈得工作,你早点写完作业,就上床睡觉好吗??母亲起身推开她,镜子里的她一次也没笑过,取而代之的是紧锁的眉头,和那双不再熠熠生辉的眸子,徐千寧抿紧嘴唇,应了声好。
她很幸运,就算母亲连自己的生日都不记得了,她也很幸运。
因为她还可以等,母亲说过等钱赚够了,她就能去见父亲了,这是多么令人希冀的事情啊,徐千寧坚信自己等的到,因为母亲说过,花会开。
真正的转捩是在某天徐千寧打工回来后的那个傍晚,家里的灯是亮着的,脚踏车靠在铁皮屋旁,窗子里隐隐约约飘散出一股好闻的饭香,她认为她的爸爸肯定是回来接他们了。
?妈!妈!爸是不是!?她的笑容僵在脸上,先是不可置信的皱起眉头,随后战战兢兢的唤道:?妈??
手臂上纹着花臂的陌生男人先是睥睨了她一眼,随后向着在厨房忙东忙西的母亲大声嚷嚷道:?喂!张淑雅!你女儿回来了!?
?小寧啊!?母亲少见的露出了疲倦的笑容,随后擦乾手上的水珠,快步走到他们身边,?这是李叔叔,我希望你们认识一下,就把他带来了。?
?叔叔好。?徐千寧礼貌的垂下头,小心翼翼的抬眸打量了这位兇神恶煞的大叔。
李叔叔没有回应她,草率的点了个头,转身进了母亲的房间。
母亲的神色慌张了两秒,随后猛力扒拉开徐千寧的指尖,转身回到了厨房,始终一句话都没说。
有什么变质了,咕嚕咕嚕响的大铁锅,白烟徐徐升起,模糊了女人的面容,徐千寧张开口,忽然发现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像个哑巴,侷促的站在发霉的墙角,连抬头起来,看一眼都不敢。
她还小,可她什么都懂了。
那是她的新爸爸,而让她学会等待的母亲,已经亲手将花盆里的花苞剷除掉,栽下全新的种子,只因为她放弃了。
?妈,爸爸呢??她坐在餐桌前,试探的问道。?还回家吗??
母亲夹菜的手颤了一下,李叔叔不咸不淡的瞥了母亲一眼,将碗猛地摔在桌上,走到外头去抽菸了,筷子掉在地上,油渍渐到徐千寧的裤管上,留下暗沉的痕跡。
?小寧,以后别说这种不像样的话了。?她嗓子发着抖,喝斥道。
徐千寧怯生生的抿住唇,没胆子再说下去,筷子还在地上,就着么留下半碗饭,背起书包回房间去了。
委屈、愤怒、矛盾她趴在桌面上,灯管的亮光刺的她眼疼,起初的她还会有这种情感,然而,她逐渐习惯了沉默,没有任何倾吐的管道,胸口愈裂愈大洞,能弥补这分缺失的人,从没回过家。
那么,花还开不开呢?
徐千寧是在某个夏季的凌晨被玻璃的碎裂声吵醒的,男人的破口大骂每日都在上演,母亲似乎总是在哭,哭累了,就剩下短促的悲鸣,可这次,母亲没有发出半点声响,男人还在歇斯底里,徐千寧跪在门后,屏住呼吸。
?你还走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