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不能再烧得旺一点吗?」万贵妃问。
宫中严禁明火,然而贵妃甚么都不在乎,她命人将树枝堆叠成一綑一綑的柴火,平铺在咸若宫各处,接着扔进火把。
黑夜中的咸若宫看来就像座巨大的火刑台。
几簇焰火在柴堆上跳动了几回,掀起一股浓烟,随即有气无力地消逝。
一名长安宫太监上前,「回稟娘娘,此春夏交际之时,水气重,柴薪不易燃烧。」
「可恶,可恶!」她失望透顶,不禁连声咒骂。
「我们主儿已经出宫了,休想再伤她分毫。」一个声音喊道。
万贵妃侧眼看去,咸若宫的宫女侍监皆已綑绑,伏跪在殿前簷廊,几名宫女哭得令人心烦,可这名太监却是嘴里不停咒骂。
「教他闭嘴,本宫听不得奴才的混帐话。」
两名内侍得令,重重掌了那太监的嘴,断了几根牙,吐出一口血沫以后,他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本宫再问一次,那贱婢何在,照实说,或许本宫会饶你们的性命。」
咸若宫眾人听闻,大多沉默不语,少数人则低头饮泣。
「好,那便再多添些柴火,最好将这咸若宫烧成灰烬。」
她想要一片火海,呼应心中的熊熊怒火,
无耻贱婢,不知使了何种手段,爬上龙床,受皇上宠爱,就连太后都出手相护,让那贱婢居于清寧宫院的咸若宫里。
即便她身为贵妃,位居后宫之主,也不能在太后眼皮子底下动手。
她和汪直费尽了心思,好不容易等到南苑围猎,命人在树林中放出飢饿的黑熊尾随,而后又在便桥下埋藏火药炸桥,可那贱婢就是不肯死,每回都有人从中破坏他们的计谋。
倘若那贱婢不死,她苦心经营的一切,终将化作泡影,不行,绝对不行。
皇帝的龙床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上天听见了她的祈求,降下灭世妖孽,天子须为移驾斋宫亲祭。皇帝前脚刚走,汪直便在清寧宫院佈下天罗地网,先是在太后院里谎称走水,借护驾之名支走太后。接着那贱婢便又自投罗网,落入他们的掌握。
汪直提议,先将人送往西缉事司囚禁,避开宫中眾人耳目,接下来要杀要剐,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万贵妃先前忌惮太后,于是同意汪直将人带走,她原想将那贱婢活剐三千刀,如此一来,再也无人敢垂涎圣眷。谁知西缉事司全是些没用的废物,竟让个大活人溜走。
她早该想到不能相信任何人,不该让那贱婢离开她的视线。皇宫之大,现在她如何找人?
「娘娘无须烦忧。」汪直带领数名西厂太监向她走来。
「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怎么还是让人给逃跑了?」她说得咬牙切齿,愤恨无已。
「奴才愚钝,请容奴才将功补过,」汪直一揖到底,「娘娘,宫里有老鼠,就该用火将它薰出来。」
「你想怎么薰?没有燃料,连个小火都烧不起来。」她要的是衝天烈焰,一如她心中愤恨。
「奴才找到了好东西,」汪直走近,轻声说道:「一批產于交阯的黑火药,定能燃起大火,一遂娘娘的心愿。」
「黑火药,」贵妃将信将疑,「真有如此神奇?」
汪直双眼溜转,唇间泛出一丝冷笑,「火一烧起来,鼠辈必定会出现。」
§
湖衣望向咸若宫方向,黑烟伴随火光直衝天际。
「报,」一名禁军侍卫赶上前来,他全脸都遭浓烟燻黑,「火势猛烈难以靠近,还有一群内监阻拦我救火。」
「哼,西厂馀孽,」朱玹斥道,「召集宫内所有禁军,胆敢阻挡者,宫规处置。」
侍卫领命而去。
传说,上天哭泣时,所有的星子都会殞落。
深闇如黑丝绒的芎苍,无数燃烧的星星正坠落。
其中一颗从天而降,击中一株杏树,枝干瞬间起火,枝枒迸裂,黑暗中爆出点点星火,残花飞絮漫天交错,荼蘼花瓣如风中细雪,坠落无声。
荼蘼凋零了,连鬼魂都不剩。
原本秀丽的园林,瞬间化为灰烬,黑烟瀰漫,两人被热烟燻得几乎睁不开双眼。
轰隆的爆破声响中,Jing巧的咸若宫殿陷入一片火海。
雕工细腻的宫门和花窗皆尽碎裂纷飞,焦黑窗框窜出长长火舌,闪烁的点点星火自烟雾中窜升,在空中狂舞着,迎向无边黑夜。
这景象壮丽至极,如阿鼻焦热地狱,正向他们敞开大门。
传说,焦热地狱在十八层地狱的最底层,此间的罪人会遭受无间断的酷刑折磨,受刑死后,又从死而復生、生而又復死地受苦,永无休止。
此刻罪人绝望的哭号,便夹杂在燃烧的劈啪声中。
湖衣认出了声音,咸若宫里所有的宫女、太监,甚至连在小厨房备茶水的僕役、园丁,全被捆缚正殿内,火焰从殿外延烧,眼看眾人即将受烈火和黑烟吞噬,他们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