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起风雨,打在殿角屋檐,吹得绢纱红灯笼摇摇曳曳。
苏泽兰抬眼瞧了下窗外,果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今就连庭院里那些不知名大树上筑的鸟巢,都被仔细清理干净,小太监正爬高上低,怕狂风吹落鸟巢。
不过一天的光景,他喜欢什么,在乎何事,都被摸个底朝天。也罢,这些小东西总算不会再挨饿受冻。
觑眼又瞧见放在案几上的一排人参汤,在莲花灯红烛下,高低不平的金质牡丹碗罗列成排,都是今日从各宫送来孝敬,哑然失笑,若是全喝了去,只怕集火攻心。
他之前跟随先皇在宫中行走,再烈火烹油,繁华似锦的盛景都见过,大起大落之后,早就看淡。
屋外的翠缕抹着泪,不成想苏探花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竟是个面冷心狠之人,她好赖生得年轻美貌,不动心就算了,还为个纸鸢责罚自己。
若是闹到御正丽阳夫人那里,自己定会受苦,退回去做御前侍女也没指望,何况风风光光出去,怎能灰头土脸回去,探花郎都不要,陛下那里更没戏。
她无计可施,只能哭着去求出宫采买的小太监,平日里对自己大献殷勤的可不少,挑了个管事Jing明的姓隋,都唤他做鱼儿,足以见办事圆滑世故,期期艾艾落了几滴泪。
那位在太后跟前奉承,平时出宫方便,瞧见美人儿为这点小事犯愁,连忙安慰,“姐姐别伤心,不就是西坊的一个纸鸢嘛,明儿大早上就给你拿来,小人没别的本事,这点忙还帮得啊。”
翠缕面漏喜色,赶紧掏银子,被对方顺着手腕推回去,“这是打我脸呐,好不容易得来孝敬姐姐的机会,求之不得。”
委实嘴甜,细看他俊眉修眼,腰身挺拔,生得又白净,保不准以后成为何种人才,也未可知。
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方才回屋睡下。
兴庆殿内仍旧烛火微闪,苏泽兰还在榻边摆弄坏了的纸鸢,做骨架的竹子虽折断,重新劈竹拼接,却能凑出个小鸟形状。
他复又将画纸剪裁一遍,以蝶翅做鸟身,不大会儿一只五彩斑斓的花鸟纸鸢就腾然而出,瞧着满意地笑笑,仔细放入紫檀柜中。
估摸第二日入翰林的旨意就会到,他躺下休息,没一会儿天光大亮,翠缕已经带几个宫女准备好洗漱用物,因见探花郎未醒,只悄悄站在一边,不敢吭声。
她心里还惦记纸鸢的事,心思不在,眼看太阳升得高起来,越发心慌,索性让别人守在边上,自己去御膳室瞧饭,若是探花郎起得晚,直接上午饭也成。
先绕道去了太后宫中,问门口的小太监隋公公可曾回来,那位还没开口,就见隋鱼儿手里拎着个蝴蝶纸鸢,兴冲冲地打墙角绕到近前。
“姐姐可是等急了,今天被事情绊住脚。”说罢用袖口擦擦汗,白生生脸上泛起红晕,伸手把纸鸢递过来,满脸带笑。
“西坊这卖纸鸢的老头不醒事,是个不会做生意的傻子,我出高价买他一个纸鸢,他还不愿意,非说给人家订了去,磨蹭好久,幸而遇见左仆射的家奴,我们以前是同乡,亮出家伙式吓唬一番,才拿来。”
翠缕两手翻弄着纸鸢,全然没放在心上,轻蔑地哼了声,“总之不少他银子就行啦。”
隋鱼儿点头称是,这件事总算交差。
翠缕喜滋滋地往兴庆殿走,刚进门就看见杏琳站在外面的廊下逗鸟儿玩,十七公主又来了,她心里一沉,习惯性将纸鸢往后藏,欲盖弥彰,反而让人家看到眼里。
杏琳假装不在意,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公主与探花郎用早饭呐,不便打扰,妹妹就与我在这里等着吧。”
两人各自心不在焉,有一句没一句搭话。
苏泽兰还没醒,茜雪瞧桌上全是自己爱吃的食物,贵妃红,甜雪寒食饼,长生粥,金ru酥……一个个又甜又糯,忍不住先坐下吃了几口,满足口舌之欲后,瞧两边宫女站得可怜,准备做个好人。
挥手让她们退下,偷偷拨开半卷竹帘往里看,绢纱天蓝色中衣飘在榻边,胭脂红滚边像燃烧着的火似地,荡在竹帘掀起流过来的金光里,苏供奉长发散在软枕上,修长身体占据整个床榻,像棵倒下的青松。
只是半边被子都落在地上,兴庆殿是才收拾好的寝宫,开春透风,冷得很,连忙走进来,将薄毯给对方盖好,瞧他素来毫无血色的脸上由于熟睡透起层酡红,气色好了许多。
以后就不必再过苦日子啦,她想。
公主温热带花香的气息洒在苏泽兰脸上,惹得他微微张开眼,看到对方一点也不意外,唇角含笑,懒洋洋地:“殿下,你怎么偷跑到男子卧榻边啊?”
茜雪愣了下,自然有她的理由,“我怎么偷跑,你看——天光大亮啦,等会圣旨到了,难道你还要躺着接旨!”
苏泽兰闭上眼,双手枕在脑后乐悠悠,“圣旨到了再说,我看小殿下是馋虫犯了,到我这里来偷嘴,不过殿下想吃什么还用到臣这里讨吗?”
不知为何这人满脸坏笑,对方哼了声,垂着眸子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