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这个字实在另人伤心,若是平时说一百遍也无妨,现在有了心事,突然就牵肠挂肚得很,把她好不容易收回去的泪水又勾出来。
咬紧嘴唇,舌尖有了泪水的咸味。
她实在忍不住,可怜兮兮地小声说:“我以后……恐怕再不能来了。”
声音如烟似地,风一吹就散。
她怕自己大哭出来,连忙转身往石阶下走。
漆黑染上太阳刚落的云层,暮色苍茫,石阶冷冷落下她仓皇失措的影子,杏琳已经让守卫送来宫灯,远远就瞧见一团光亮晃在前方。
鸟儿也飞走,鸦雀无声。
“去哪里?”身后冷不防有声音响起,温柔至极,让小公主停下脚步,呆站在石阶上。
那音色太熟悉,像兰花落在雪兰湖碧波荡漾的水上,又太遥远,缥缈得只存在于梦里。
她心口狂跳,木木地回:“南楚国。”
一扇门,吱吱呀呀地打开,在幽静的夜里,那声音划出悠长弧线,在空气里来回飘荡。
暖光倾斜在眼前,缓缓照亮整个台阶,她从没发现兴庆殿的台阶竟这样长,那片光总也到不了头,每次都是欢心鼓舞地跑上来,放下食物又害羞地离开,来的时候也不觉得长,走的时候更埋怨短。
她望着那片光,背对着朱红色大门,出了神。
“小殿下。”
有人轻轻地唤,茜雪屏住呼吸。
一瞬间,两边的一切都顿住了,风停影驻,她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也许只是很短的时间,才慢慢转过身。
秀挺修长的身姿站在暖光之下,残破油灯微闪,落在苏泽兰情丝万缕眉语间,天生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内里却挽住寒江之冷,俊眼带笑,又低声唤了句,“小殿下。”
这大概是梦,十几年守在这座颤颤巍巍的大门前无数次做过的梦,也许是由于和亲让她神魂飘荡,所以才做了梦。
脸上的泪痕还未干,眼里的惊恐完全多过与喜悦。
苏泽兰瞧着眼前的小公主,模样确实是变了,圆滚滚脸颊长出微尖下巴,但线条柔润流畅,看上去就像夏日坠满枝头的桃子,鲜灵灵。
他缓步向前,恭敬地施礼,“罪臣苏泽兰见过公主。”
离得更近了些,青色道袍随风飘扬,一缕缕香气游走在鼻尖,那是海棠香味。
她开始相信这是真的了,朝思暮想的苏供奉,苏探花郎——如今就在自己面前。
“供奉——”茜雪张张嘴,所有的情绪都涌在心头,好似受了巨大的委屈般,竟哇一声哭出来,“供奉,你一直不说话,我……还以为你变成哑巴了!”
满脸泪痕的模样,还是长不大呢。
苏泽兰刚站起身,没想到小公主当面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抬眼看对方哭得梨花带雨,看来十分担心自己——变成哑巴。
“臣怎么会变哑巴?”他哑然失笑,瞧茜雪哭得伤心,只能掏帕子递过来,“公主,你又做噩梦了吧,梦见我变成哑巴。”
“我不是做梦,我……怕你被毒哑了啊,枢密院那帮人什么做不出来!”
苏泽兰摇摇头,示意不要再说,茜雪闭上嘴,明白枢密院这个地方提不得。
“殿下别哭啦,万一让人看见,臣罪加一等,你的侍女就要往这边来了。”
苏泽兰指指后面,茜雪才想起杏琳,她手里握着帕子,满脸通红,“供奉,这里说话不方便,我干脆进去坐,好吗?”
没等人家点头,呲溜从旁边跑过去,一下子钻到殿中。
简直像只小兔子。
苏泽兰会心一笑,适才听到小公主哭得伤心,又听说要去南楚国,自然猜到是和亲,情急之下打开门,现在看起来,小殿下还Jing神得很。
他跟在后面,将门轻轻掩住。
转头看茜雪已在青枝屏风下坐好,两只眼睛滴溜溜乱转,满脸好奇,想必是屋内清苦,让她吃惊了。
“殿下,我这里冷得很,你穿得太少啦。”伸手将一件墨蓝色半臂搭过来,“这是臣的衣服,殿下别介意。”
茜雪脸一红,低头想让半臂遮住脸,里面全是干净味道,还有那帕子也散发着海棠幽香。
苏供奉这个人爱干净,屋子里的陈设几乎没有,到处都破破旧旧,但就是顶洁净,可见主人性情。
她觉得比自己的承香殿还好呢。
苏泽兰倒杯茶过来,笑道:“我这里水不好,也没有煎茶的物件,只能阉茶1,纵使有殿下送来上好的波斯茶,也还是泡不出味道,将就抿几口吧。”
茜雪并不爱茶,波斯茶是陛下去年赏的贡品,她一股脑全给拿来,但这会儿不能说不喜欢,端起来抿一口,“哪里水不好,特别有味道。”
对面人不动声色,“我觉得香气太淡了些,不如咱们往日喝的茶,不过我这个人也不懂,胡说而已。”
小公主忙不迭摇头,“供奉说得没错,是淡,但也好喝。” 急切的样子,好似不顺着说就会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