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蝶攥着勺子,他鼻尖不停冒汗,他需要一个话题来引出伊佐那的死讯,他期待美夏能说些什么,最好是直接与他讲讲伊佐那,比如问他伊佐那在做什么。但美夏不开口,鹤蝶听到她每一次咀嚼吞咽食物与牙齿摩擦破裂的声音,它们被碾成细软黏稠的泥,在舌头的搅动下混合着唾液滑入喉管食道。美夏的喉咙会发出小小的呼噜。鹤蝶用耳朵数美夏每一口要咀嚼几次,数来数去脑袋里只剩下数字。身体中的棉花包裹着数字堵住鼻腔,鹤蝶陷入短暂的窒息。
伊佐那要跟美夏缠绵,他有时说要吃饭是真的到了该吃饭的时间,有时说要吃饭只是为了打发鹤蝶。鹤蝶讲你干脆自己来,伊佐那说反正你没其他地方去。鹤蝶想反驳他,就算不跟伊佐那一起,他可以去音像店租片子,去书店门口站着看免费漫画,去cd店听歌。他自己也有大把事情做。鹤蝶打算把这些吼出来,但伊佐那根本不理他,他忙着跟美夏亲嘴。鹤蝶一次也没把这些话说出来过,他学会沉默,学会在谁喊≈ot;要吃饭≈ot;的时候走进厨房,做好三人份,放到桌上,坐下听美夏房间里传出的呻吟喘息,再把其中两人份的早餐、午餐、晚餐端回厨房盖上。
≈ot;你懂什么。≈ot;
鹤蝶噎住,喉咙再一次痒起来,窒息感更重。
他拉开美夏对面临侧的椅子,美夏突然说:≈ot;坐对面吧。≈ot;
伊佐那嚣张又得意,好像他搂着的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要迫不及待跟自己的女人炫耀。
≈ot;有点儿凉了。≈ot;她说,≈ot;早做好了吧,怎么不喊我?≈ot;
挨着美夏的座位和她正对面的座位都是伊佐那的。鹤蝶浑浑噩噩地重复这句话,他拉出椅子,地板似乎在为伊佐那鸣不平,尖锐刺耳的声音让鹤蝶后颈爬上一层鸡皮疙瘩。
≈ot;美夏≈ot;
鹤蝶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事情来表
≈ot;啊?伊佐那≈ot;
ot;
≈ot;我一开始以为你们是同性恋,你看伊佐那的眼神好像他是你的爸爸。小孩总是喜欢在一些人身上找些依靠,我估计你也是那一类。≈ot;
≈ot;啊,忘记端出来了。≈ot;鹤蝶干巴巴地转身,把刚盖好的晚餐再端出去。
伊佐那跟美夏说鹤蝶是他的兄弟,鹤蝶知道伊佐那的意思是一起打架的兄弟。伊佐那也许会更想说仆人,他这样跟美夏说了,美夏一定会笑话他们,所以伊佐那说兄弟。美夏笑眯眯说你们兄弟长得不像。他们两个陷入短暂的沉默,伊佐那抬手搂住鹤蝶的肩膀笑。
鹤蝶没来由生气,借着莫名其妙的怒火更大胆看她。她脱了湖蓝色的线衫,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老头背心。背心隐隐透出她皮肤的颜色,鹤蝶看到她棕色的乳头险些冲破那层布料,颜色稍浅的乳晕几乎像个熊熊燃烧的太阳。太阳比他的怒火还要热烈,鹤蝶怕了,他怕被太阳吸进去。鹤蝶压住眼皮,不敢再和太阳对视,视线却违背他的意志,紧紧黏在太阳上。
≈ot;我弟弟,很帅吧!≈ot;
他继续研究自己的指甲,发现手指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沾得油渍在浅黄色的桌布上摁出一个小小的印子。鹤蝶只好紧张兮兮地顺着那枚印子瞥向美夏。美夏的手指柔软得看不到任何凸起的指节,她平摊在桌面的手背有四个可爱的小窝窝,指尖是健康的粉红色,指甲修剪的和他的一样整齐。
鹤蝶喜欢这个身份,他倏地明白自己为什么每次都没办法对伊佐那吼出≈ot;我一个人也忙得很≈ot;。他和伊佐那是兄弟,美夏是伊佐那的女人,他的大嫂。他们在一起吃饭、打电动,这是一家人的生活。一定是因为这个,鹤蝶才会一边埋怨伊佐那非要他一起,一边在饭出锅后娴熟地把煮好的饭菜重新盖回锅里。他要孤零零坐在餐桌前,美夏的呻吟像她扔在沙发上的毛线一样绕着弯儿。美夏讲她会在圣诞节之前给他们两个一人织一条围巾。她稠密的、热呼呼的声音缠绕着鹤蝶毛线针一样的身体,不合尺寸的线在他的身体上细细密密地编织出一个又一个错位的结。
≈ot;你应该直接喊我来吃饭。≈ot;她说,≈ot;只有我们两个,伊佐那不在,你应该直接喊我。≈ot;
≈ot;我猜伊佐那要是让你脱裤子,你也认。≈ot;
鹤蝶错愕地看向美夏的脸,被她看热闹的表情惊住,怒火一瞬间爆炸,声音却冷静得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ot;他又不在,我不会告诉他的。≈ot;
鹤蝶看着自己的指甲,修建的刚刚好的长度。伊佐那教他,指甲如果太短,手指会痛,挥拳的速度会变慢。指甲太长,拳头攥不紧,打出去也是软绵绵的。美夏仍然握着勺子,咀嚼声完全消失,鹤蝶担惊受怕地去数美夏的呼吸。